《落蕊重芳 by 姒姜》第107章


一知道地方,小兵立刻将两人送到了项成刚这处,项成刚瞧见两人,也不言语,只领着垂绮往后院走。
一入后院,历名首先呆了呆,正端坐于树下,漠然管自己说着话的不正是少夫的师傅杜迁先生么?另一个……是当年救下少夫人的神医!历名心头骤喜,待要喊一声,却见那两人已看了过来,然而,少夫人竟似全未曾瞧见,神色如凝结的冰雪般剔透,不见丝毫动容,也不见丝毫血色。
历名叹了口气,心想也不便进去,就朝杜迁与神医行了一礼,“杜先生,神医大人。”
杜迁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淡问:“你家少夫人近况如何?”
边上的神医也插了句嘴,“还有那个难产的小家伙!怎么样?该有七岁大了吧?聪明不?”
历名见他们尚有闲情打听这些,便知航少爷的伤已然得治,心头骤松,腿也似有些发软。他退靠在一棵树杆上,才浅笑着回道:“回二位的话,少夫人在听闻航少爷消息前一切都还算不错。菁公子有些顽皮,但相当聪明,也挺懂事的。”
杜迁听罢,不由朝着同伴一笑道:“我那傻徒儿倒也不算傻到家。”
同伴瞪他一眼,“人沾了情爱哪有超脱得了的?”说罢便望向那处正躺着昏迷的孙永航的屋子。
屋子里有些闷,四下里窗俱关得严严实实的,以致于骆垂绮一进去就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床上躺着紧闭着双目的人,唇乌黑发紫,脸色却雪白如纸,一边的水盆里还扔着一块洗不净的沾了血污的帕子。
他……快死了吗?骆垂绮似是被钉在原地,只拿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却再迈不出半步去探一探他鼻息。
这般久的站立,这般久的注视,却为何始终不见他身子有过些微的起伏呢?他是真的死了么?
死,这一字眼像是一柄刀,又似是一杆箭,挽了三张弓的力道,径直射入心窝,让她噎住了呼吸,胸口如火烧火燎般痛了起来。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他说:垂绮,有我呢!来,为夫的抱你!嘻嘻……
他说:孙家是个泥沼,陷进去的人太多了,你是个清白的人,就不要自己陷进来了。
他说:怕什么!你是我的小娘子,在府里谁敢笑话你!
他说: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
他说:愿身恒常存,陪佐娇颜共晨昏。
他说:垂绮,你看着我,看着我遭报应。
为何他说话总不作准,却偏偏准了这一回?不,这一回也准!遭报应,死了,报应也到头了,怎么能这般便宜呢?
怎么能这般便宜!
她快步抢上前,抖得不能自抑的手紧紧揪住盖着他的被衾,仿佛只有紧,才能不抖,却不料愈紧愈是颤抖,抖得泪水也跟着滑下,滚烫滚烫地砸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孙永航!为何他总让她来不及后悔?来不及后悔嫁他,来不及后悔对他上心……现在,她来不及后悔恨他,来不及后悔,他为何总不给她以时间准备?这个可恶的人!
他要死了,他就这么死了……那她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她曾经所受的苦,所为何来?她的一切恨,一切怨,又该归向何处?
“孙永航!你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不恨你了!你别想!我会恨你,继续恨你,更恨你!你这个混蛋!”她哭喊了出来,然而话虽骂着,声音里却包含了乞求,最为卑微的乞求。
一边的项成刚见她如此,就想上前跟她说明白,正巧杜迁进来,见着他便一手拦住,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项成刚知是垂绮的师傅,便没再坚持,轻轻掩了房门就出去了。
“绮儿。”杜迁唤了声,却没见她反应,只好叹气着又连唤两声,才见她带着泪眼茫然转过头来,眼神似是四碎的琉璃。杜迁忍不住拍了拍她单薄的肩,“绮儿,是我,是师傅。”
似是才回过神来,垂绮听着这一声唤,终将心头所有的委屈与骇怕全数流露了出来,“师傅!”她凄唤一声,一头扎在杜迁的衣襟里放声大哭。
杜迁微有尴尬,继而又有些心疼,自小看着长大的徒弟,已与女儿无甚分别,又受了那么多苦,虽说是磨练,却也终究可怜。他叹着气,轻轻拍着的肩,柔声安慰:“师傅在这儿,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师傅给你撑腰。”
“师傅,师傅……”然而哭得哽声哽气的垂绮如同孩子一般,只剩下这一声唤了。
哭了半晌,杜迁才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把眼泪擦干,见她似乎平静下来了,才严肃地问:“绮儿,走到如今这一步,为师有一句要紧话想问你。当死亡摆在面前的时候,绮儿,你对于他,还存着什么念想?是怨?是悔?亦只剩下情爱?”
垂绮吸了吸鼻子,泪又滑下来,“师傅,我是真怨他,是真恨他,然而也是真爱他……他活着,我满心怨悒,然而他死了,我却也生不如死。但凡他能活着,我甚至不悔曾经吃过的苦!……师傅,但凡你能救他,我求您千万救他!师傅!”
杜迁瞅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怎么就是像极了你的爹娘!简直一副德性!……不过是寻常烈毒,药性猛烈伤身是免不了,但在宣针的眼里,还不算什么致命之毒。你放心吧。”
“师傅!真的?他,他真的……”垂绮震惊莫名,那眼神,似是由死到生,迸出晶亮的光泽。
“傻孩子!好好照顾他几日吧,也着实有些凶险。采的是挖肉灌药,再强健的身体,也需好好将养。”
药性猛烈,再加上失血过多,孙永航恁是昏迷了近半个月,杜迁不甚放心她一个人呆在异地,也便陪着住下,自然神医宣针也被留下,到了二月二十三,宣针在诊了脉后,终于吁出了口气,“嗯,总算是跨过鬼门关了。”
垂绮一怔,幽幽地问:“他已经无险了?”
“嗯,最迟明日一定就能醒过来了。呵呵!”宣针大步走出屋子,这充满了伤患的军人队伍总算是可以马上告别了。
然而晚间,垂绮忽然吩咐历名准备马车,准备即刻回天都。宣针一愕,杜迁也暗皱了眉头,然而终究没说什么。
孙永航的烧还未退,那像是一场迷梦的情境中,他总感到垂绮的手就搁在他的颊上,轻轻润过燥意。他想抓着那手,却始终都够不到,手臂上似是压了千钧重力。他感觉到垂绮在边上哭,然而目之所视,却俱是一片血红的雾,垂绮的身影在那重重血雾背后,看不见,但他却无比确信,她在。
她在哭什么呢?她为什么哭?自己总是惹她哭的,难道这一次依然是自己么?如果自己死了,她会不会好受点?
但凡你杵在那儿,她是会轻展笑颜,还是会愁眉深锁?是呵,他何尝带给她过快乐?
耳边似传来云雀的鸣叫,他感到眼皮蓦然轻了,微微使力,他已然睁开了眼,红雾迅速散去,出现了暗色的窗板,灰白的帐,一名小兵正给他的药吹着凉,口中兀自喃喃:“怎么偏偏好起来了就要走了呢?真是的,还是不是夫妻啊!”
孙永航听了微怔,继而闪过一抹惊喜,垂绮在,垂绮真的在!他挣扎着想坐起身,但勉强撑了头,却已用尽了力气。
好小兵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碗也差点拿不稳,“大、大将军,您,您醒了?”
“告诉我,她在哪儿?”孙永航尽力吐出这几词来,头上的汗亦跟着涌了。
然小兵却根本未曾听清这微弱的话,只惊喜于大将军的苏醒,开怀地笑道:“啊!真是老天有眼!大将军,您可醒啦!我们都担心死啦……”
“告诉我,她在哪儿!”孙永航闭着眼努力喊了出来,饶是喊,却依旧气弱,但好歹这回小兵是听清了,连忙道:“大将军是问夫人么?哦,她刚在半个时辰前回天都了。”
半个时辰?那还来得及!孙永航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力,竟奋力挣着起了身,也不披件外衫便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小兵吓得呆掉了,待想起来来追,却只遥遥望见孙永航的身影奋力爬上马背,趴在马背上直往南边追去。
历名驾着马车,回程倒不急,于是走得也小心,赶了一阵,忽听见后头有快马声。历名将车往边上赶,以作,避让,同时亦回过身去看,这一看便是惊得手中的马绳也掉了。“航、航少爷……”
坐在车内的垂绮一震,待要掀帘子去看,却见马车上已跌进一个人来,孙永航,竟外衫也不披一件,就这么裸着作品繃带追来了。
先是惊,继而是怒,惹得骆垂绮恨恨地瞪着他:“你,你这么做算什么!”
然而才说得一句,整个人已被孙永航搂到怀里,垂绮待要挣扎,却发觉身后的人闷钝地咳了声,呛在肩头几口血。垂绮一呆,急忙又想回过身看他,然而手心所触,一片温热粘腻,她心中一惊,抽回手看,竟全都血。
“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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