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纪年·中州卷·天华界》第25章


出的声音,我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尽力跑得离程青芜近一些,更近一些。 
眼看程青芜青色的道袍越来越清晰,我刚要再度呼喊出声,不妨身后却传来_声凄厉的悲鸣,仿佛从天而降的重担生生压碎了一个人的肩膀,听得我心中一悸,连忙回过了头。 
不是恒露,她依然保持着方才备战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发出那声凄厉哀号的人,是石宪——他此刻正跪在地上,深深地蜷缩起身子,握住剑柄的手剧烈抖动,那柄剑却始终不曾出鞘。 
“师父,我做不到,做不到……”石宪跪在沙地上,喃喃地道。 
程青芜叹了一口气,向着石宪走过去。路过我身边时,我不失时机地抓住她道袍的下摆,攀爬而上。 
“这次做不到,就下次吧,只是不能再让这个妖孽肆虐了。”程青芜说着,拂尘虚画,顷刻间在沙地上画出一个方圆一丈的圈子来,将恒露困在当中。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结界,恒露此刻也没有伤人之力了吧。看着恒露虚弱地重新跌坐下去,我心里一痛,想也不想地在程青芜耳边大吼了一声:“青姨!”程青芜说过她也只有靠通心术才能感知我的存在,我只能赌凑在她耳边的这全力一吼,能够刺激她使出通心术来。 
谢天谢地,程青芜果然面色一凝,转过头来。她口唇不动,我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对我说:“难为你居然找到这个地方来。” 
这句话里面包含的温情让我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只能抱着她的肩膀不断地喊着“青姨、青姨……”指望喊软了她的心肠,能够放过恒露。 
“我原本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程青芜说到这里,看着失魂落魄的石宪道,“走吧,有些事情该做决定了。” 
石宪跟着程青芜翻上一座避风的山坡,即将下坡之时,忍不住回头张望,却正见恒露冷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颤,伸手使劲地按了按太阳穴。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露宿吧。”程青芜走到一条小河沟旁边,升起了一堆篝火。 
石宪不作声,学着程青芜的样子在地上盘膝坐好,闭上了眼睛。 
“你们要杀掉恒露吗?”我趴在程青芜肩上,忍不住问。 
“对于鸟灵来说,杀掉它就是解救它。”程青芜用心神回答。 
“不是的!如果杀掉鸟灵,它聚集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恒露也就不复存在了!”我大声反驳着。 
“正因为宪儿也不愿意这样,所以暂时才放过了那妖魔的命。”程青芜张开眼睛望着石宪,目光里带着慈爱和赞赏,“他发了宏愿,要净化鸟灵体内的每一个怨魂,让他们都可以转入轮回。不了此愿,誓不成仙。” 
“不!我不要一个轮回转世后的恒露,我想要的是恒露变成她以前的样子!”我不顾一切地喊道,“石宪这样发誓就很了不起么?他哪里是爱着恒露,分明就是为了给自己成仙的履历上贴金而已!” 
“我知道你的执念,可是想要这妖魔恢复原身,实在不是我们的力量能够办到的。”程青芜苦笑道。十几年过去,她虽然容颜未变,口气却苍老了许多,再不复当年泼辣的感觉,倒真的有点儿像个神仙了。 
“不,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说到这里,语气弱了下去,心里忽然明白我除了一颗爱她的心,却是什么力量也没有,不由气馁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接下话头。 
四周寂静一片,只有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忽然,程青芜霍地站起,快步走到盘膝而坐的石宪面前,伸指在他眉心一点,轻诧了一声:“醒来!” 
“啊!”石宪如梦初醒般蓦地睁大了眼睛,额头上冷汗簌簌而下。他张了张发白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来。 “又魇住了?”程青芜和声问道。 
“嗯,又梦见了邺城里堆积如山的尸体……那里面有我的父王、兄长、族人……他们的脸血肉模糊,却仍然瞪着眼睛朝我喊着:‘报仇、报仇,让汉人也尝尝灭族的滋味!”石宪说到这里。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师父,一百万羯人,整整一百万人啊,都被汉人杀光了!中州历史上何曾有过这样惨烈的事情!我知道自己不能报仇,可是我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幕!” 
程青芜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将手放在徒儿的肩上,传达着自己的安慰。 
“还有恒露。”石宪低着头絮絮地说着,“我以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凭借自己的念力把她体内的怨魂一个个净化释放,可是今天再次面对她,我才发现我做不到了,我再也无法对抗她散发的怨气和戾气,如果不是我死死按住剑柄不让宝剑出鞘,恐怕我早已和那些怨气混为一体,自己也会变成鸟灵的一部分了!”说到这里,石宪的声音颤抖起来,显示着内心极度的彷徨和恐惧。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呢?难道就是因为恒露告诉你,她以前也并不爱你,只是想要利用你、吃掉你吗?”程青芜耐心地诱导着。 
“我否认不了。那个时候我亲眼目睹了羯人横遭屠杀的惨状,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急痛之下几乎疯掉了。恒露却犹嫌不够,故意告诉我她曾经想要吃掉我的事实,让我明白以前的明眸皓齿间藏着的都是欺骗,我就忍不住……忍不住怒火中烧,给了她一剑!”石宪蓦地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在黑夜里映照着篝火,仿佛那些火苗就燃烧在他的内心深处,“我给了她一剑,可是我不后悔!如果不发泄出来,那些仇恨是会把我逼疯的!师父,你尝过仇恨的滋味吗,它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让人根本无法抵抗!” 
程青芜对视着石宪的眼睛,或许这就是最后一个羯人的眼睛,大而明亮,带着中州汉人所没有的浓长睫毛。见石宪的情绪渐渐有所平静,程青芜淡淡地道:“你现在终于尝到仇恨的滋味了,能不能告诉我,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石宪一时有些茫然,似乎找不到什么词句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像火烧灼着我,像水淹没着我,像天空一样笼罩着我,走到哪里都无法遗忘。就像……就像爱一样。” 
“你想说,恨就像爱一样强大。”程青芜闭了闭眼睛,慢慢地道,“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小狐精,从小在一个官宦人家伺候小姐,两个人情同姐妹。小狐精为小姐和一个穷书生牵线做媒,不料小姐的父母极力反对,打跑了穷书生,还找了道士来对付小狐精,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小狐精心恨小姐在此事上的懦弱无情,帮助做了官的书生一起整垮了小姐一家,让小姐沦落风尘。可是小狐精不仅爱着书生,也爱着曾经姐姐一般的小姐,当小姐日后再度和书生相爱,很快就要拆穿昔日血淋淋的真相时,小狐精用忘忧草改变了小姐的记忆,让她和书生能够毫无芥蒂地获得幸福……你说,这个故事里面,究竟是恨的力量大,还是爱的力量大?” 
“弟子愚钝,分不清二者力量孰大孰小……”石宪茫然地说到这里,忽然口气一转,仿佛陡然问清明了许多,“可是师父的故事里却说明了一点,恨只能败事,唯爱可以成事。” 
“说得不错,恨只能破坏,爱却能有所成就。因为爱,我才能够尽释前嫌照顾姐姐一生,如今还要照顾他们的孩子。”程青芜说到这里,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里都是温柔,“其实哪一件做得好的事情,不是由内心的爱来驱动的呢?” 
“我这一生,没有几件做得好的事情。”石宪低低地道,“十五岁那年,先皇传旨要父王遣子人宫,明着是陪皇子们读书,暗里大家都明白是人质。父王不知道派谁好,急得白了好多头发,最后是我主动请求入宫,因为我知道弓马骑射我都比不上其他兄弟,只有这样才能为父兄分忧。后来……后来我替父王喝了毒药,又度化了大哥的怨灵,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哪怕他们都已经不再爱我,我也没能舍弃这份亲情……可是如今,当我真的想要做一点儿好事,帮助鸟灵中的怨魂解脱苦厄之际,我才发现恨已经将我的爱淹没了,我憎恨将羯人灭族的汉人,我的心里烧着怨毒的火,就算我拼命救出一两个怨灵,我也明白我只是为了能够早日得道成仙……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根本战胜不了鸟灵的怨气,做不了心怀慈悲的仙人了!” 
程青芜的手依然稳定地放在石宪的肩头,平复着他内心剧烈的颤抖,然而她的心神,却一直在与我对话:“如果你同意和宪儿合二为一,用你专一的爱赋予他决心和力量,或许你们真的能找出办法来化解鸟灵深重的怨恨,让恒露脱离魔道。” 
我想起自己以前就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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