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部:谈亭会》第3章


腾腾的小菜,因为刚从秋寒的冷雨里浸澈过,所以,他们也叫了瓶“古城烧”。
店外灰蒙蒙像一张染墨的宣纸,用棉花也吸不干的湿意。
权家沟的几间店面、几条横街,灰朴朴的像布景版画一般,在雨檐下串着长长的水链,毫无生气。
店里有一盆炭火,生得很旺,几个倦乏的旅人,围着炭火搓手取暖。
周白宇和小霍的心,却是暖的。
“古城烧”不单烧沸了他们体内的血,也把小霍脸靥烫起两片红云。
他们很少说话,吃得也很少,漫寂的雨中,马房偶尔有一两声寂寞的马鸣。
周白宇和小霍离开了饭桌,回到楼上房间,他们从不同的房间出来,却回到同一间房间去。
因为下的是漫漫夜雨,店家挑出来的红灯笼,杆子搁在窗檽里边,两盏红烛映着“食”、“宿”两个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透着陈旧的喜气。
周白宇看见小霍双颊鲜润多羞的红潮,他禁不住伸手去碰触它。雨中的长街上,只有一个跛僧吹着凄凉的洞箫慢慢走过。
小霍的喘息忽然急促起来,因为难以呼吸而伸长的脖子,那雪白细匀的颈项,让周白宇忍不住将唇盖印上去。
小霍全身脱了力似的,向后退着,扯倒了蚊帐,喘息着道:“不要,不要……”但又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半晌才自牙龈迸出了一句话:
“你……你会后悔的。”
周白宇如雨中的海,狂涨的潮水,小霍的话,只使得他一怔:后悔?他随即想:有什么好后悔的!得到这样的女子,死也不会后悔!接着他的思绪全被狂焰吞噬。
当然他没有发觉小霍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抓紧蚊帐的右手,因为太用力,指甲已切入掌心里。蚊帐终于塌落下来,轻而柔软的把两人覆盖。

次日。周白宇在犹间隔点着水珠的瓦檐下,翻身上马,他深吸一口气,这是一个多雾的清晨,今晚,他就要赶赴谈亭,与西镇蓝元山一较高低。
他登上马的时候,吸着清晨雨后的空气,觉得天地间浑似无事不可为。
他回味起昨夜的荒唐,嘴边有一抹笑意,他觉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凭着这样的运道,一定可以击败蓝元山。
惟一有些麻烦的是:他不知如何安置自己的未婚妻白欣如和小霍,不过,他决定在决战之前,不去想这些烦恼事,而要用这股得志时的锐气,挫败蓝元山之后,得到光荣胜利时再作处理。
他在马上回身向檐边对他痴痴挥手的小霍,在半空中指着有力的手掌大喊道:“你就在此地等我,我打赢了就回来看你。”
他一面策马赶路,一面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了,只是在昨天早晨,送他的是像一朵白蔷薇的白欣如,今天早上送他的却是像一株野姜花的小霍。
所以他骑在马上,就似行在云端一般,也真的不到晌午,就已抵达幽州。
周白宇先行投宿,打坐调息,将本身的杀气与功力都调升至最完美的状态──他要以最无暇的战意,击倒西镇伏犀镇主蓝元山。
当他运气练功之际,觉得自己功力发挥到淋漓尽致,心中很是满意,因为对方是以浑宏的内功名震天下的蓝元山,今夜之战,单靠剑法只怕是解决不了的。
原来周白宇青年得意,俨然一方之雄,此外,他还是武林中年轻一代罕见的内、外功兼修且有特殊造诣的高手。
他的内功传自龙虎山人的“龙虎合击大法”,而且是以少林旁支俗家子弟身份精通“无相神功”,还能把精湛内力转化成无坚不摧的“仙人指”!
但他的外号却叫做“闪电剑”。他的内功愈是浑厚,剑法愈迅疾,在武林中的地位更是愈高,在江湖上后起一辈中,鲜能有人堪与之比肩的。
他杀“叫春五猫”末氏五兄弟的时候,就只用了他的快剑,已使末氏五人中有四人死在他剑下。
周白宇虽然还不是“武林四大家”中最年轻的宗主,他比南寨殷乘风长二岁,可是,四大家中以他最出名、也最有号召力。
西镇却是“四大家”中最少牵涉江湖恩怨、武林是非的一家。
蓝元山是伏犀镇镇主,比周白宇年长十岁,极少与人交手,但传说中此人内功已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连曾经以宏厚掌力享誉为“内家第一君”的陶千云,故意用语言相激,逼得蓝元山出手和他对了三掌,而陶千云从此一病三年,那是因为他竭尽全力才能化解这三掌潜入体里的内劲,以致他肾亏血耗,几乎断送了一条性命!
而传闻里蓝元山为人审慎,也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不但食用前俱以银针试毒,而且吃后能将下咽多少粒饭米的数字都能确悉无误,这种态度用在办事上,使得伏犀镇虽非一夜成名,但事业蒸蒸日上,从穷乡僻壤之地,渐渐可与最有钱财势力的东堡撼天堡不相上下。
蓝元山的决战,第一个就挑战周白宇。
对于这点,周白宇是有些不解,但他完全不怕。
年轻人的斗志,就算是触着了火焰,也当是一种历炼,不晓得痛楚与惧怕。
周白宇只想早一些见到蓝元山,早一些决战,早一些胜利,早一些见到小霍。

周白宇在谈亭燕子巷见到了蓝元山。
那是刚入夜的时分。
谈亭笙歌莺语,街衖里人山人海,花灯如昼。
周白宇和蓝元山看见彩灯,同时想起:哦,原来中秋不远了。
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约而同,看到了夜穹上的大半弦清冷的月亮,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许地近,但越发显得孤清。
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到热闹的人群中,就发现了夹在人潮中像岩石一般的对方。

有燕子飞过巷子,在挤逼的人潮头上轻盈翔翱,穿巷而过,花灯盏盏,映得人脸上喜气洋溢,但留不住翩翩燕子的小住。
“真有燕子。”蓝元山身着一件天蓝色的绸布长袍,脸白胜雪,但却虬髯满腮。
“是。”周白宇为这敌手神态的悠闲而起肃然之敬。
“我们这一战,在热闹地方打,在幽静的情形下结束,好吗?”这是蓝元山的第二句话。
周白宇当然明白这句话的用意。
“武林四大家”毕竟是白道上声息互通的派系,是故,东堡西镇南寨北城虽到了情势上非要分个胜负宾主不可之际,但亦不至于公开的血斗火并,只要四大家中的代表人一分轩轾便可。
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武林四大家”有一点跟“四大名捕”共通处,就是维护武林正义,除暴安良,虽然两者之间的作法和看法或有小异,但无碍于大同鹄的。
如果黑道邪魔得悉“武林四大家”相互厮搏,岂不额手称庆,甚至趁火打劫?
这种情形无论蓝元山或周白宇,都诚不愿见的,所以这一战,虽重大而未轰动。
而且,如果这一场决战,让与“四大家”交情甚笃的“四大名捕”所悉,一定会全力制止这种情形发生的。
这些,在蓝元山的约战书里,都已谈得很清楚。在决战之前,决不张扬,越不为人知越好。但这一战为示公平公道,所以在公开的场合里决斗,决定胜败之后,方为人知。
是故他们选在最热闹的谈亭,作最寂静的格斗。

街角有抚弦吟诗之声传来,传入街上的喧嚣之中,仿佛铜饶敲打之中的一丝清音。
蓝元山笑了。他的袍袖很长,滚镶白袖边,垂及地上。
“我是练内功的,你的‘仙人指’、‘龙虎合击大法’、‘无相神功’,我闻名已久,也仰慕至深。”
“不敢。”周白宇微笑着等蓝元山把话说下去。
“我们互较艺技,就在此处,谁失手为人所知,便作负论,如何?”蓝元山剔起了一边眉毛,以致使他的脸目看来像剧谱中的面相错挑了一边眉毛。
周白宇没有说话。
他只缓缓把两只手,平举及胸,抱了一抱。
这在武林中的意思,是一个“请”字。
蓝元山点了点头,走到旁边一家当席字画店的桌旁,那卖画的老秀才忙不迭地问:“客官,要看山水还是字画,我有仿颜体的极品……”
蓝元山抽起一幅画,“嗖”地一声,画轴疾舒,随着画页的乍现:这字画直似绷弹的钢片一般,卷轴撞向周白宇。
蓝元山一面笑着说:“周世兄请赏鉴。”
第三回 谈亭之战

周白宇面对疾撞而来的卷轴,着实吃了一惊:那卷轴山水,蕴有一种沛莫可御的真力,若给撞中,就像岩石敲在鸡蛋壳上一般,如果闪躲,则是败了这一回合。
他一伸手,五指扣住卷轴。
蓝元山右手背负于蓝袍之后,他只有一只白生生的左手抛出了卷轴,另一端仍执在他手里。
周白宇用的是右手。
右手的五指。
“嵩山”古深禅师所传的“仙人指”。
指劲扣在卷轴上,他立即感觉到对方透过画纸传来的万涛排壑般的内力,仿佛一波又一波似的劲道,要把他的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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