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24章


以众人床头夜话的时候,不免常提到尚书府的小公子,此刻被素蝉取笑,不由得恼怒道:“再敢满嘴胡沁,小心我撕了你那张嘴!”
明喜却在一旁道:“陈尚书,那不是皇后娘娘的表亲吗?何琛的女儿嫁了陈尚书的儿子,这么硬的后台,谁动的了他?”
“嫁个女儿就了不起了吗?这回就算犯事的是尚书府也一样在劫难逃,这次这案子主审的是江夏王,听审的是太子殿下,而上书为探花郎翻案的,那可是咱们顾大人。”
一听到顾西言的名字,众女顿时激动,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纷纷大赞顾西言不畏权贵仗义执言,姜陵在一旁听着,待她们讨论的累了,才说道:“素蝉,那位淮广总督是在北市口的刑场吗?”
姜陵很少说话,尤其是这段日子,大家有意排挤欺负她,她越发谨小慎微,没有存在感,乍然听到她的声音,众人不由得一愣。素蝉转头看来,道:“自然是北市口的,这么大的官,自然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样在菜市口就草草斩了。”
姜陵又问道:“那北市口的刑场不是向来封着,由官兵看管吗?”
素蝉点头说:“以前是这样的,不过这次可能是朝廷想要威慑百官,下令要百官都去现场观刑,还开放了北市口西门,允许百姓进出。”
姜陵闻言眸光突然亮了起来,道:“我下午没什么事,左右也闲着,你去的时候,叫上我吧。”
明喜冷笑一声:“平时看你少言寡语的,还道你是个好性的,没想到竟对这个感兴趣,还巴巴的要跟上去看,看来阿姜也是个狠心人呢。”
素蝉奇怪的盯了姜陵一眼,转头问净月道:“你去不去?”
净月拿起螺子黛继续画眉,懒懒的道:“斩首有什么好看的,血淋淋的,我怕回来做恶梦。”
素蝉又去问夏盈,夏盈道:“我还要跟净月去帽儿街买花样子,就不去了。”
明喜更是失了兴致,直接转过身去睡觉,连听也不听了,素蝉问了一圈,只有姜陵一个要去,不由有几分怏怏,到了晌午,还是姜陵叫了她两遍,两人才出了大成经略大寺的后门。
一路上姜陵只紧紧跟着素蝉走,到了一个岔口,素蝉转身向右,被姜陵叫住了,低声道:“是从左边走的。”
素蝉诧异看她一眼,想了一想,果然从这边去北市口最近,又奇怪她怎么知道,问了两遍,姜陵抿着嘴只管低头赶路,像是赶不及去看了一样。素蝉跟在后面咂嘴,越发觉得她性子古怪。
等到了地方,举头一望就能看见黑压压的人挤在那处,台子中央一个衣服脏兮兮的人不辨面目,跪在那中间低着头。他身后离了十几丈远也搭了个矮台子,旁边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肃穆的围着那台子静坐。素蝉看了一眼,激动的不行,伸手就去抓姜陵的肩,一抓没有抓到,侧过头去找,哪里还能找得到她的影子?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周围乱纷纷的一片,人们推推搡搡的,姜陵个子不算高,背上挨了几下,脚上被踩了好几脚,她也不觉得痛,一个劲的往前面凑。冷风像刀一样从人群的缝隙间扎到她的身上,她就这样使劲了全力,终于贴到了最前面。
把住一块立在身前拦着众人的木桩,姜陵伸直了脖子往前面看。眼前茫茫的一片,模糊极了,她使劲擦了一把脸,眨了眨眼,听见灰突突的城墙上几只老鸦在盘旋着嘶叫。刽子手在台子下面一下一下的磨刀,吱嘎吱嘎的很有节奏,在灰暗寂静的天空下面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
那犯人不知是不是被声音刺激到了,竟然忽地站了起来,这挣扎也是有限的,转眼间他又被按下去,脖子被压的低低的,传来模模糊糊的哀鸣声。
四库 兄长
姜陵却并不去看那场中的热闹,只是极力的仰着头,这北市口是一大片空地,并没有房屋遮挡,风直来直往的刮着,呜呜作响,合着犯人那变了调子的哭声,灌进她的耳朵里,像是夜里怪叫的夜枭。南边竖着十余根罚柱,上面一排排挂着的都是一些身受极刑的犯人首级,一个个血肉早已经风干,只剩下贴着脑壳的薄薄的一层皮,还有长长的干枯的头发,一双眼睛也早已凹陷进去,唯留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阴冷的望着下面。
她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目光一一走过那些看起来已经全无二至的人头,盯着那在空中飘荡的头发,不是,不是,依旧不是!
终于,她看到左数第六根柱子,那上面的首级和别的一样早已干枯的辨不出原本的容貌,可是那头枯草般的头发却还是好好的束在头顶,被一条云青色的带子束住了,垂下的带子一角,绣着一朵浅紫色的小花。
姜陵如遭雷击,胸口铺天盖地的疼,再想去看时,已是泪流满面,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是她大哥的头发。
她的大哥喜欢一早上顶着阳光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一把乌黑的头发在太阳的照映下像是会发光一样。姜陵小时候不懂事,但凡和哥哥闹了脾气总要乱扯他的头发,看他疼得求饶了才嘻嘻笑着松手,这个时候母亲就会骂她,然后父亲帮她又说一说好话。
然后她们长大了,再然后呢?
她大哥的头颅被挂在这个地方已经半年了,平时连见一眼都不能,现如今见到了,才觉得不见更好,不知道更好。姜陵捂住胸口,觉得那里痛得喘不过气来了,便把全部的力量都压在手下的木头桩子上,尖利毛躁的木刺扎进她的手里,也不觉得疼,她心里更疼。
台子上的犯人要被砍头了,周围的百姓都被吓得的惊叫,姜陵茫茫然的去看,只觉得耳朵里乱哄哄的一片。
她听见大哥喊她:“陵儿,陵儿。”
“陵儿,这么晚了咱们回家吧,要让娘发现我偷偷带你跑出来又该挨打了。”
“陵儿你看这个人偶捏的像不像你?我让捏像的师傅捏了四个,咱们家一人一个。我留着你的,你拿着我的。”
“娘亲骂你了?你就是这样不听话,非要挨了骂才知道厉害。这样吧,一会儿我出去帮你找祁惜来安慰你可好?哎哎你掐我干什么?哥也是为了你呀!”
“陵儿?”
“陵儿……”
天空昏暗下来,大团大团的乌云遮住了光,只能看见偶尔从天上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的眼前。姜陵直勾勾盯着木柱上的骷髅,缓缓伸了伸手。
“砍了!”
“哎呦,真惨啊!”
侩子手手起刀落,一片刺目的红色喷向了柱子,将那上面挂着的人头也染红了。姜陵蹙起眉毛,大哥最爱干净,这是谁的脏血,竟然泼在大哥头上。
“他们把哥哥弄脏了……”姜陵絮絮的道:“哥哥被染脏了。”
周围的人还沉浸在犯人被砍了脑袋的惊诧与兴奋中,根本没有人理她。姜陵往前面凑了凑,双膝一软,几乎跪了下来,伏在木头上,看着已经不辨样貌的骷髅发呆。
那是她的哥哥,是她血肉相连的哥哥,是自小疼她爱她护着她,有什么事都要为她担待的哥哥。姜陵乌木黑的头发被风吹得纷乱,脸色雪白,眼眶底下红肿着,头抬着,尖下巴极力的向前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捂着嘴,似乎忍着不要哭出来。人群因为争着要看被砍了头的人激烈的挤来挤去,姜陵的手指张开,又团紧了握住木桩,她身后的人直把她往前面推,温度降了下来,不一会儿,雨水就轰轰烈烈的浇了下来。
身后仍然嘈杂,姜陵的两只眼睛像是动不了了凝固在那里,铺天盖地的雨水飞溅下来,她便借着这声浪,盖住她自己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不能让别人听见,也不能让她自己听见!
哥哥死了,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彻彻底底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这一点。
她的哥哥死了,被她害死了,死在那座金雕玉砌的宫殿里,死在那扇肮脏血腥宫门里,死的毫无缘由,死的悄无声息,就像是一颗卑贱的石子,只因为不小心摆错了地方,挡了别人的道,就被人一脚踢开,死的全无半点声响。
他才不过二十四岁,正当年少,他聪明英俊,满腹诗书,本该听从父亲的安排安心读书,踏踏实实的走科举一路,然后在朝中谋个职位。可是这些年来朝廷党政不断,政务腐败,边患不休,借着七年前的藩王之乱,西北犬戎人趁势而起,大片国土沦陷异族之手。他弃文从武,投笔从戎,几年军营历练,终得上司赏识,回京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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