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26章


虞锦走上前两步,叫了一声贵人。才知道现今尚采女新提了位分,忙又向她道喜。那尚采女把下巴颏一抬,眯眼望了她一望,慢慢道:“同喜了。”
虞锦便觉不妥,见张美人站在后面冲自己使眼色,一时无法,忙引了众人进屋子,又让尚贵人坐了主位,自己方要坐下,尚贵人劈头道:“你且替我倒杯茶去。”
她一愣,站着没动弹,又立刻有小宫女道:“贵人吩咐了倒茶,虞采女没有听见么?”
虞锦一时答不出话来,她到底年轻脸嫩,此时被人呼喝,便有些敷衍不下去。湘荷忙忙的将阖宫最金贵的茶罐捧来沏上,待要过来倒茶,尚彩女脸色一板,刚才那小宫女观色,又疾声喝道:“你这奴才怎么这么没有眼色!我们贵主子既然是要虞小主倒茶,又干你什么事儿?要你上来狐媚讨好么?”
绿沁在旁,见湘荷窘得下不来台,脸色早已气得通红,笑道:“这位姐姐一口一个奴才的,难道你不是奴才?”
一句话说出来,虞锦连拦都不及,把那小宫女气得用手指头指着绿沁磕巴。再看尚贵人,早已柳眉倒竖,她今儿穿了一身一色大红绫子抹胸,上面绣满了各色花朵,底下配条金漆色凤尾裙,长长地裙带松散着,宽摆拖地。虽是稍显俗气的配色,奈何在她身上倒别有一番俗得可爱,有一种富丽潇洒的美态,此时生了气,脸色不好,却被那身上花色比了下去,只是派头仍然大的很。
这尚贵人早前儿在宫中受了不少排挤,现如今见京畿官家小姐都要低自己一头,早存了心过来显摆。冷不防却吃了绿沁的排头,脸色登时放下来。此时也不用那小宫女,冷笑道:“果然是调教的好奴才。上次媛妃娘娘初封贵人的时候可不是你说的‘将来尚采女飞上枝头,可不要忘了与我家小姐这近邻之谊?’现如今我可来了,虞妹妹,你可有什么话说?”
被这乱哄哄的这一顿搅,虞锦早冷静下来。赔礼道:“是妹妹的不是,调教的奴才不会说话,惹得贵人生气,妹妹愿意受罚,只要贵人饶了这一遭。”
“哦?饶了你却不难,只是妹妹体弱众人皆知,我怎舍得罚了妹妹?少不得还是罚了这贱婢便宜些,现如今那浣衣局可还缺人?打几下竹板子扔进去也就罢了,若是妹妹人不够使,尽可从我这里挑。”一翘嘴,脸上带了笑意,头上金步摇上一个指甲大的绿宝石在日光中一晃一晃的,光影映在她脸上,倒像是一颗青痣。又冲旁边小宫女道:“你也长点儿记性,别学这奴才的跋扈样子,连自己什么身份都看不清,跑来我这里撒野!”
虞锦且不理她说的如何过分,只求情道:“妹妹愿意挨罚,这奴才原是我从小的丫鬟带进宫来,说话着实不计较分寸,姐姐万勿别和这等奴才见怪。”
尚贵人瞅了她一眼,先是不屑她竟然帮一个奴才求情,自己发了一会儿愣,然后笑道:“妹妹这话说重了,我哪里就是那般不分轻重的人?只是家里人犯了错,长辈数落两句,也是有的,何况是奴才犯错?就是打两下也没什么。”
话音刚落,一旁绿沁挣开湘荷,道:“若是因为先前奴婢的话冲撞了,有什么只管冲着奴婢来就罢了,何苦要带上我们主子……”
话未说完,被虞锦在一旁冷冷止住道:“绿沁住嘴!”
说罢狠了狠心,“嘭”的一下跪在地上,双膝碰的生疼,也尽力忍住了,垂目道:“妹妹给姐姐赔罪了。”
尚贵人得意,又道:“原打了这奴才是要众人看看,在宫中不守规矩就是这个结果。你若愿意替一个奴才请罚,我也不敢拦,只是你跪在这儿,如何让众人学到教训?”
她身后张美人见她跋扈,忙求情道:“奴才犯了错教训了也罢了,何必让虞妹妹受苦,况她病还未好,若是因为此事病重,不说皇上,以她这样的品性,宫中上下哪能不心疼?贵人您也必定于心不忍,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哼,你们倒是好姐妹!”尚贵人冷冷一笑:“她自己要替一个奴才受罚,我如何拦得住?香玉,快扶着虞采女跪到院子里去,让大家长长教训!”
张美人眉头紧锁,还欲再说,被虞锦用眼神止住了,只得眼见着虞锦被扶到外间跪在那冰冷冷的石地上。见头上一片黑云又滚过来,眼见着马上要落雨的架势,低声求情道:“贵人还请体恤虞妹妹体弱吧,就算是说话不妥惹恼了姐姐,吓唬这一阵也尽够了。”
尚贵人因为以前有那一番争执,心里打算着,来既来了,犯不着为了两个无权无势的人物担心。眼下宫中南边这一方天地她的身份最高,依不依自然都由了自己。这么一想,倒索性作恶个够,四下一看,觉得这宫中虽然太过朴素了,但收拾的比自己那块儿都利落舒服,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中更恼,理也不理她,只冷冷看着虞锦道:“不过是跪一会儿,我可瞧不出虞妹妹身子娇弱的跪不得。”
一面说,一边带着大批的宫女奴才走出去,迤逦一地荣华,抛了张美人与虞锦二人相对苦笑。
天光 罚跪
大雨几近疯狂的从天上落下来。院子里的石板小路被冲洗的干干净净,水滴顺着花叶往下掉,门廊上的灯笼闪着昏黄的光,摇晃着随时都要灭掉了一样。虞锦跪在院子里,头发身上都湿透了,她旁边湘荷和绿沁都跪着,其余的宫女太监齐刷刷的低着头立在一旁。
品娟站在她身边支着伞,站的久了,也有些力不从心,举着伞柄的笨拙姿势里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坚持。虞锦的膝盖早已凉透了,两条腿都酸麻,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品娟,语气淡淡的,像是冲了很多次的茶,含着淡淡的苦:“收了伞吧,已经淋湿了,风又急。”
“总能挡一些。”品娟摇头,站住不动,就僵硬的守在那里。
雨大了一些,虞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这片院子里由里往外的透着阴凉。她紧紧的握紧了一直垂在身边的拳头,听见隔壁传来尚采女的歌声。
那黄莺一样的声音轻言慢语,一声一声细细的唱着,有几句随着风破碎的传过来,依稀是“潇潇清雨,烟花河岸,风传香一缕……择荇流芳,落梨几点,花黄堆镜匣。”
婉转曲折的调子流进雨里,顺着风散了,徒留下几分不成调子的凄凉与哀伤,听的人心里沉甸甸的。
绿沁捂着嘴,没忍住哭出声来,忙咽了下去,两颗眼睛肿的蜜桃一样。虞锦的脑袋里晕晕的,只觉得应该安慰她一下,又觉得让她真的长了教训才好。
“虞妹妹。”张美人打着伞寻过来,命人往虞锦怀里塞了个暖炉,借着身旁琉璃小灯的光芒看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可怎生是好,瞧你脸上都冻青了,若这么跪着,非得淋出病来!”
品娟有些犹豫,嘴唇动了动:“小主,我们主子身上不好,这里又没个人能倚靠的,尚贵人的气如今大约也消了,还请小主替我们主子求个情。”
张美人沉吟了一下:“不是我不愿意去,只是我若去了,少不得反招的她越发生气。我知会你一声,一会子皇上大约要过来的,你们便遣了人去求个情,或者便罢了。”
“这使不得!”
虞锦的脸色突然变了:“皇上若是问起缘由,绿沁是逃不过去的。”她跪了这半天,声音里没有什么力气,看见绿沁哭着要说什么,伸了一只手指掩在她唇上:“你且别哭,等这场过去了,我还要再罚你。可若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发落了,咱们这一跪岂不冤枉!”
张美人急的要命,原地踱了几步,忽道:“既如此,我便等皇上来了去说,她虽得宠,也不会在皇上面前翻脸,咱们只等等……”
话音既落,缠满了绿藤的墙外面有叮叮咚咚的开道铃响起来,那是巨大的雨盖上垂着的无数细小铃铛,细碎的声音带着威仪,千声万语一样昭示众人,这天下间最高贵的人正从她们身边走过。
张美人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她没了惯常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沉默的看了一眼虞锦僵硬的姿态,像是在看她身上自己的倒影。园子里面的刹那,是静的让人心里发慌的某个片段,众人都有些紧张,这是她们第一次看见张美人的脸上带了些暖暖的笑意,她身后虞锦忙叫:“姐姐……”
张美人的脚步只停了一下,并没有转身,她的声音却像是上好的丝绒,去了外面的一层被刮坏了的绒线,露出本身柔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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