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孽深宫》第35章


云嫦等不及这些,匆匆扑了扑脸就拿着银子冲到东边二门上,她父亲早在那边候着,拿了钱数了数,不满道:“怎么才这些,你哥哥的医药钱如今还欠着那许多,昨儿那边又过来要钱了,见咱们没钱,放下话说后日再不给就要砸了咱们全家呢,连你哥哥的命都预定下了,你如今在这么大的地方做事,就是张口借一借也没有这么少的。”
云嫦小心翼翼的点头,只是不说话,半晌道:“都是穷苦女儿才来这里做事的,实在都没什么闲钱,我也没有办法。”
她父亲只是不满意,云嫦陪着小心,见他父亲半天也不走,急的什么似的,说道:“您快出去吧,等我再想想办法,这地方看的极严,也不太允许我们常与外面交际,说是怕传了什么贵重东西出去,这阵子我们那儿看的可严呢,若是被抓着了,先不问青红皂白关起来就糟了。”
好不容易才把她父亲劝走了,这才一行泪一行愁的回了院子,也无心做事,不过是匆匆吃了点儿饭,做工后又四处求人,好容易才凑了一点儿钱。连紫苑这种她向来不愿意招惹的人都求过了,姜陵见她实在难为,便道:“你做这一份微末的差事能有几个钱,若这样不断的拿钱去贴补你哥,什么时候才能贴补完?你若不硬起心肠来,他便总觉得有你这条退路,行事就越发没有顾忌,这样反而是害了他。”
云嫦只是哭,绞着手指,低低垂泪道:“你说的容易,若换成是你哥哥,你能不急?”
说了这么一句,待到惊觉过来早已经悔之晚矣,果然姜陵脸色一白,便住了嘴,她自悔失言,忙道:“你别伤心,是我太急了,竟说出这种话。”
“你也没有说错。”姜陵的声音带着一股逼人的冷气:“你为了你哥哥好,我当初却亲手害了我哥哥,我哪里有资格教训你。”
云嫦揣度她神色,大约是真的气到了,可是她又想起自己原先在姜家大宅做事的时候,她哥哥好歹也是门上的一个小厮,父母也俱在姜家做事,有家规管着,哥哥虽也不成器,到底还有些顾忌,若不是姜陵出了这些事,她家也不会跟着姜家败落至此,所以虽然嘴上后悔,心里却颇有些怨意,但见姜陵一脸冰霜的看着自己,气头上来些,也不管不顾道:“你何苦又说这些话,难道当初你家里的事不是为了你一个人?只是你哥哥总比我哥哥要可怜多了,我哥哥好歹留了一条命,就算是眼下断了腿,又欠了钱,有一条命总是比什么都好!”
一行说,一行想起往日种种和乐情形,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将一直以来心中的愤懑尽说出了口:“若不是你,我们家又何苦至此!我又何苦至此!我也不用你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愿意借钱与我,又说什么等发了银子,可你前阵子买帕子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家的出身,可是你还以为你自己是谁?”
一席话说的姜陵整颗心都冷了下去,她看着云嫦,两只手都轻轻的在抖,强忍着喉间的苦涩,苦笑道:“云嫦,我若是拿你当旁人,是断不会劝你和你说这些话的,也罢。”
云嫦怔怔的望着姜陵,喉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胸脯不断的起伏。她本来还想再说什么,只是接触到姜陵的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虽未再说,可说的那些话就像是一根根刺一样扎在姜陵身上。姜陵闭了闭眼,抽身从云嫦边上走开了,留下她一个愣在那里,半晌,云嫦猛地躺倒在床上,掩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旧识 决裂
这日过后云嫦就与姜陵疏远了,平时吃饭不等她,连晚上的当值也求人与她换了班,明喜迷迷糊糊的和姜陵在那黑漆漆的园子里巡查,一时忍不住又嚼舌头道:“以往瞧你与新来的云嫦处的不错,现如今人家知道紫苑是曹姑姑的心腹,弃暗投明,捡高枝儿攀去了,倒留下你我两个。”
说了几次,姜陵听了都只是笑一笑,她的神思还有一部分留在那一日与云嫦的争吵上,一直以来她的心结竟然被云嫦一语道破,恼羞成怒以至于不管不顾的和云嫦翻了脸,事后想想云嫦当时的处境,气也生不出了。如今听说云嫦将四宝库里的人上上下下借了个遍,这才不得已投到紫苑手下,为的是她在曹姑姑身边有地位,别人也能稍看着云嫦与紫苑交好,给云嫦两分薄面。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姜陵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听见一阵又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哭声,哭声幽幽的,宛若失了希望的野鬼。她身上先是惊起了一层汗,转而又明白过来,这声音似乎是云嫦的,于是慢慢朝她的床边摸过去,果然瞧见一个身影趴伏在床边,抽泣声不断。
心中一叹,终究还是不忍,姜陵回去取了这个月刚发的薪饷来,凑到云嫦身边,悄悄道:“云嫦?”
云嫦微微睁眸,看清是姜陵后哭声猛的一顿,轻声道:“你又过来干什么?”
姜陵心中一痛,瞧见她一双眼睛红肿的有如核桃一般,问她:“你大半夜不睡觉,我来问一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云嫦垂眸,脸色渐渐苍白,有恍惚迷茫的表情剧烈变换在她清秀的脸上,她紧紧的咬着嘴唇,薄薄的唇上甚至被咬出了血色,眼神飘忽的并不看她。
“你到底怎么了?”姜陵摇了摇她,焦虑的问:“若是为了银子,喏,这些先拿去用吧。”
云嫦愣了一愣,慢慢伸出手接过那包银子,先是掂了一掂,眼中一汪泪意竟干涸了,唯有灼热的刺痛席卷了眼眶,犹豫着问:“你不怪我了?”
姜陵的声音有沉着的难过:“我何曾怪过你,我怪的是我自己。”
二人均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静的怕人,唯有各人呼吸的起伏声,还有屋外偶然飘来的风声,云嫦皱眉看着她:“我哥哥的赌债欠了大半还不上,我爹爹说了,若是我再筹不够银子,就将我卖给城西王呆子家做小老婆。”
姜陵一惊,伸手握住了云嫦的手:“你爹爹怎么这么狠心?”云嫦并不说话,她呆呆的抱住膝盖,仿佛对姜陵的盘问恍然不觉,半晌,才道:“多谢你了,我明儿再去管紫苑她们借一些,想来也就凑够了。”
姜陵听她说的平静,仿佛与别人借钱已经是寻常的事情了,而不是受人冷脸的凄苦。她坚定的心脏终究是微微颤了一颤,不忍再看她难过的样子,又安慰了两句,便自回床上休息去了。至于第二日云嫦到底有没有再去借钱,或是钱够不够她也没抽出时间来问,一个是曹姑姑查问最近四宝库的活儿进度又慢下去的事情,问来问去最终问到云嫦头上,云嫦急着分辨,连秋雁都替她分证了两句,姜陵因为自己不在四宝库做事了,反而不好替她分辨。
这一次云嫦果然还是受了罚,曹姑姑斥她办事不利,罚了她本月大半的月钱,又让她将姜陵每日巡夜的活替下来一个月,当做惩戒。云嫦看着姜陵的目光从此后带了敌意,姜陵心里面委屈,面上却一点儿不露,只是秋雁屡屡为她不平,又怨她不会做好人,平白招了人恨,又让自家姐妹寒心。
姜陵听她讲,容色平静一点儿也看不出什么,背地里却不免难过,奈何云嫦已经和紫苑走上了一路,她这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呼吸间有深沉的锥痛,她早已经是不怕痛的人,可这一次也终究寒了心。
也许人活着,总该时不时的会承受失望与痛苦,姜陵的痛苦已经足够深刻,她的失望沿着长长的友情终于到来,这之后她更加变得少言寡语,连秋雁也不怎么愿意来往了,日日独来独往,然而越失望,她反而就越是清醒一些,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曾经因为大难而颓废迷惘的人了,如今的她将一切不重要的感情都抛在了脑后,满脑子只有如何进宫如何报仇这一件事。
这一年的夏季那样漫长绚烂,长久的雨季盘桓天际,偶尔翻涌的霞光让人留恋,暗淡浓密的云团转瞬间又重新聚集在天空,雨丝轻轻巧巧的落下来,在她望向远处的视线中织出云雾的大网,姜陵当窗立了许久,转过头望了一眼四周环境,忽地轻巧一笑。
燕都,这一座古城中耸立的荣华宫,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居住于此,更因此惹出多少血泪,多少故事。姜陵自忖自己不过是这历史尘埃里小小的一粒粉芥,可她冷锐的眉梢和清亮的眸子又说明了这个人必不会安于平安,这一生,她要的不过是公道二字。她要洗刷她兄弟的冤枉,要将那个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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