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啼血无痕》第16章


“那就好……”对着鳖灵冷淡的神情,杜宇只觉自己的一腔关心都空落落地消散在虚空中,竟不知怎么说才好,“那你先回去休息,那些人……我定会处置。”
“陛下想要如何处置老臣?”冷笑声中,柏碌已推门而进。
杜宇站起身,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力图平静地问:“柏相,开明君也是朝廷命官,你怎能串通了王后私下逮捕他?”
“陛下被这妖人蛊惑,自然辨不清忠奸,因此老臣才把他带到这里,用国法律令揭穿他的真面目!可惜陛下半途过来阻拦,竟是不愿老臣将真相奉献到天下人面前吗?”说到这里,柏碌指着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鳖灵骂道:“逆天的妖人,正因为你的渎神才给蜀国招来了百年不遇的旱灾,只有杀了你才能挽回神界对蜀国的眷顾!”说到这里,他猛地大喝一声:“还不动手!”
随着柏碌这一声大喝,虚掩的大门猛地大开,一群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之人迅捷无比地冲了进来,赫然正是那群被鳖灵驱赶去做修渠苦役的神官!
杜宇心知不好,伸手凝结出一个结界,想要把鳖灵保护起来,然而那些神官显然早已料到,排成一行阻隔在杜宇和鳖灵之间,将他们每个人微弱的灵力凝聚在一起,将杜宇的法术阻住了一瞬。
面对神人的震怒,数十个神官竭尽全力,确实只能阻住一瞬而已,然而就是这一瞬之间,已足够神官们身后的卫兵举起刀剑,刺向端坐在地上神情漠然的鳖灵。
眼看着七八柄刀剑同时刺穿了鳖灵的身体,杜宇大叫一声,倒仿佛那刀剑刺穿的是自己的身体一般。他猛地一吐神力,顷刻将阻挡在前方的神官和卫兵们抛了开去,闪电般冲到了鳖灵面前,扶住他即将倾颓的身子嘶声叫道:“阿灵!”
“不劳陛下操心……我很好……”鳖灵不动声色地推开杜宇的扶持,自己撑着地面慢慢爬了起来,淡淡笑道:“这些凡人,哪里杀得了我?”
杜宇和屋内东倒西歪的众人都怔怔地看着鳖灵,看着他伤口上的血迹渐渐止住,最终恢复得再没有一丝痕迹。
“原来你杀了崔嵬大人,就是为了吸取他的灵力!”一个神官蓦地叫了出来,泪如雨下,“早知如此,我们一开始就该联合法力趁早杀了你!”
“崔嵬那点法力算什么?”鳖灵微微一笑,“就算柏碌没有迂腐到要依据律令来处置我,也轮不到你们这些神界的走狗来挟制我。”
听了这几句话,杜宇心中已是一片通明。昔日鳖灵的灵力在岱舆山时即被神界封印,因此他才会无力得如同凡人,如今他借助崔嵬的灵力为钥匙,自行解开了封印,凡人自然无法伤他分毫。只是这一切他守口如瓶,连自己也没有瞧出一点端倪,倒是白为他担心得肝肠寸断了!
左相柏碌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杜宇面前:“陛下,老臣甘愿担下擅杀大臣的罪名。只愿老臣之死能唤回陛下一丝清醒,切莫将蜀国的大好河山断送在妖人手中!”说着,柏碌拾起一把地上的断剑,就朝自己脖颈中划去。
“柏相不可!”杜宇迅速抬手,将断剑从柏碌手中夺下,心中闪过的竟是初到蜀国时,柏碌如何不厌其烦地为自己介绍蜀国政务的情景。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立的鳖灵,目光中带了一丝不忍之色。
鳖灵岂会不知杜宇的心思,当下顺水推舟跪下道:“陛下既然心中不忍,便请赦免了柏碌的罪吧。”
“阿灵,我……”杜宇知道鳖灵心中有气,却不知如何安抚于他。
“陛下是蜀国的主宰,鳖灵只是一介贱民,陛下不用事事都顾及我的感受。”鳖灵生硬地回答着,最后总算给了杜宇一个台阶下,“反正,他们也无法伤及我的性命。”
“好吧。”杜宇刻意忽略过鳖灵口中的嘲讽之意,对柏碌道:“柏相年级大了,从今天起就在家好好休养吧。其余参与此事的人,只要保证再不犯事,一律不予追究。”
※※※
“也要我保证么?”蕙离站在柳絮飘飞的宫院中,手中握住那半枚玉石符印靠在廊柱上,有些苍凉地微笑着。
“陛下是这么下旨的,不过王后肯定不在此范围内。这个蜀国,本有一半是王后的天下。”上卿裴邴躬身道,“此番鳖灵顺理成章地总摄了左右二相的职位,大权在握,王后可对臣有什么指示?”
“裴卿安心辅佐望帝陛下就好,鳖灵虽然骄狂,却也没有真正做出什么危害蜀国的事。”蕙离平静地道。
裴邴的眼中掠过一片失望的神色:“王后……”
“不用说了,望帝陛下现在根本不会见我的。”蕙离勉强笑了笑,“我已经吩咐了宫人,明天就搬到城外的离宫去,裴卿好自为之吧。”
“王后,你真的忍心看着妖人鳖灵一步步地逆天犯上吗?”裴邴颤抖着身躯跪了下来,“王后,陛下已经糊涂了,你不能也……”
“陛下不糊涂,他知道鳖灵在做什么。”蕙离缓缓抽身离去,留下一句裴邴无法理解的话,“其实鳖灵做的事,就是望帝陛下不敢实现的心愿。”
第十一章 中藏祸机不可测
“好好的粥,全给你泼到地上,还有脸再来讨?”赈济司前,一个司粥的小吏不耐烦地推搡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大声嚷道,“都像你这样,老子就伺候你一个人得了!”
“是他们撞了我,不是我故意把粥泼掉的……”少年带着哭音哀求着,“求求您再给我一份吧。”
“刚才耳朵聋了没听见吗?一人一份!”小吏蓦地看见那少年枯瘦污秽如鸟爪的手扯住了自己的衣袍,一阵恶心,抬脚便向他踹了过去,“要死滚远一点!”
少年本已饿得有气无力,哪里躲得过这一脚,霎时如同一根折断的枯枝一般,重重地向身后的石墙砸去。
人群中,杜宇皱了皱眉,正想施法护住那少年,却已有一人稳稳站在石墙之前,伸手轻轻扶住了那少年的身体,口气中带着一丝愠色:“相国怎么吩咐你们的,你忘了么?”
“冶大人饶命!”那小吏一见此人,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不住叩头。杜宇认得,来人正是鳖灵新近提拔的中大夫冶蒙。
“把相国当初设立赈济司时说的话再说一遍!”冶蒙阴沉着脸,威严地命令道。
“相国谆谆告诫,百姓乃是蜀国之本,赈济灾民并非朝廷施舍,而是如……回报父母平日……供养之德……”那小吏结结巴巴说到后面,已是体如筛糠。
“亏你还记得相国的话。”冶蒙冷笑了一声,向身后从人吩咐,“杖他四十,革去赈济司的差事,永不录用。”
在小吏的哀求痛呼声中,冶蒙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战战兢兢的赈济司官吏,一字一句地道:“若再有不遵相国之命、欺压百姓者,就不再是杖四十那么简单了!”
“多谢大人,多谢相国!”众百姓见状,无不感激涕零,纷纷拜倒在地。
杜宇本是捏了隐身诀,此时见冶蒙手段干练泼辣,赈济司一派井井有条,更不欲现身,转身而去,眉目间的忧悒一闪而过。
蜀国的旱情已经持续三年了,连湔江的水都快干涸,浅浅的江水瑟缩成细细一脉,透出凝炼的烦闷。江畔的土地豁着一道道嗷嗷待哺的裂缝,无语地祈求着上天,如同还没有来得及爬到赈济司,就倒毙在路旁的饿殍。蜀国原以渔猎为主,农耕方倡,国库本不充盈,即使朝廷已采取多项赈灾手段,大面积的饥馑仍无法避免。
杜宇息了隐身诀,慢慢地走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地上,心头蓦地涌起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破碎的土块在他脚下发出喀喇喇的脆裂声,那是饥民挖掘草根后留下的痕迹。伸手抓了一把坼裂的土块,杜宇就势跪在了地上,盯着头顶不肯隐去的骄阳。那一缕缕光线如同一根根灼热的钢针,刺得他无可遁形,他忽然冷笑起来,站起身一挥衣袖,一片乌云升腾而起,如同一袭黑幕向太阳遮去。然而转瞬之间,那黑幕就仿佛被万把金刀割裂,碎成丝丝缕缕,随风飘散。
没有用,他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用。杜宇有些疲惫地放眼望向黄褐的地平线,赤红的阳光衬出了一个人的剪影,这身影让他瞬间想回避,却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荒凉的原野上,再没有其他的人影,似乎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整个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她。
“陛下……”碾冰抬头微笑地看着杜宇,那么自然那么纯洁,让他一时竟有些隐约的愧疚。
“不必多礼。”杜宇停下来,看着碾冰转回头,继续温暖地望着那个躺在她身前奄奄一息的饥民。她明净如玉的手,轻轻握着黑瘦污秽如鸟爪的枯指。
那饥民睁着毫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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