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时光》第27章


儿走过。我和她只有一面之识,可她却再三盘问我。我编不出谎来,只好照实招了。
她几乎哭了出来,非要到我住的地方去看看不可。在那儿,我把我的事情都告诉她了。那一天我很不痛快,就告诉她准备把一切都放弃。她把我写过的东西看了一遍之后,指出有三首无可争议的好诗。她说事情也许不像我想的那么糕。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三首诗是怎么写出来的了。我还不是一个源泉,一个发光体,那么什么也安慰不了我。
后来她常到我这儿来,我把写的都给她看,因为她独具慧眼,很能分出好坏来。她聪明又漂亮。后来我们把这些都放下,开始谈起恋爱来,晚上在路灯的暗影里接吻。过了三个月她要回插队的老家去,我也跟她去了。 
在大海边上,有一个小村镇。这儿是公社的所在地,她在公社当广播员,把我安排在公社中学代课。 她有三间大瓦房,盖在村外的小山坡上,背朝着大海,四面不靠人家,连院墙都没有,从陆上吹来的风毫无阻碍地吹着门窗。她很需要有人做伴,于是我也住进那座房子,对外说我是她的表哥,盖这座房子用了我家的钱。人家根本不信,不过也不来管我们的闲事。我们亲密无间,但是没感到有什么必要去登记结婚。我住在东边屋里,晚上常常睡不着觉在门口坐着,她也常来陪我坐。我们有很多时候来谈论,有很多次谈到我。看来写诗对我是一个不堪的重负,可是这已经是一件不可更改的事情了。我必须在这条路上走到底。我必须追求这种能力,必须永远努力下去。我的敌手就是我自己,我要它美好到使我满意的程度。她希望我能斗争到底。她喜欢的就是人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她的一切希望就系之于此。如果没有不可能的事情,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我不断地试下去,写过无数的坏诗。偶尔也写过几个美好的句子,但是没有使她真正满意的一篇。我好像老在一个贫乏的圈子里转来转去,爬不出去。我找过各种各样的客观与主观原因,可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她说我应该从原地朝前跨一步,可是我动弹不得。 
我就这么过了好几年。有时挎着她的手到海边去散步时我想:“算了吧!我也算是幸福的了。她是多么好的伴侣。也许满足了就会幸福。”可是我安静不下来。我的脑子总是在想那个渺茫的目标。我常常看到那个寂寞的大海。如果我停下来,那么就是寂寞,不如试下去。
昨天早上,校长让我带十几个学生去赶大潮。我们分两批到大海中间的沙滩上去挖牡蛎,准备拿回去卖给供销社,给学校增加一点收入。下午第一批学生上船以后,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风是从陆上吹来的。这时潮水已经涨到平了沙滩,浪花逐渐大起来,把沙洲上的沙子全掀了起来。如果把我们打到海里,学生们会淹死,我也可能淹死,淹不死也要进监狱。我让学生们拉住我的腰带,推着我与大浪对抗。我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八十斤,如果浪卷不走我,学生们也会安全。 
小船来接我们时,浪高得几乎要把我浮起来,一浮起来我们就完了。小船不敢靠近,怕在沙滩上搁浅,就绕到下风处,我把学生一个一个从浪峰上推出去,让他们漂到船上去。最后一个学生会一点水,我和他一起浮起来时,他一个狗刨动作正刨在我下巴上,打得我晕了几秒钟,醒过来时几乎灌饱了。我再浮上水面,小船已经离得很远。我喊了一声,他们没有听见,我又随浪沉下去。再浮到浪时,小船已经摇走,他们一定以为我淹死了。
我在海里挣扎了很久,陆地在天边消失了。我一个劲地往海底沉,因为我比重太大,很不容易浮起来。大海要淹死我。可是我碰上了一条没浆的小船在海里乱漂。我爬上船去,随它漂去。我晕得一塌糊涂,吐了个天翻地覆。天黑以后,风停了。我看见这座大海之中的小孤岛,就游了上来。
我在荒岛上迎接黎明,我听到了金喇叭的声音。在这个荒岛上,我写出了一生中第一首从源泉涌出来的诗,我把它刻在了石上。 
在我的四周都是海,闪着金光,然后闪着银光,天空从浅红变作天蓝。海面上看不见一条船。在这小岛顶上有一座玩具一样的龙王庙。也许人们不会来救我,我还要回到海里,试着自己游回岸上去,但是我并不害怕。我不觉得饿,还可以支持很久。我既可以等待,也可以游泳。现在我愿意等待。于是我叉手于胸站在小岛顶上。我感到自豪,因为我取得了第一个胜利,我毫不怀疑胜利是会接踵而至的。我做到了第一件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可以接着做下去。我喜欢我的诗,因为我知道它是真正美好的,它身上有无可争辩的光辉。我也喜欢我自己造出的我自己,我对他满意了。 
有一只小船在天边出现,一个白色的小点,然后又像一只白天鹅。我站在山顶上,把衬衫脱下来挥舞。是她,独自划着一条白色的救生艇,是从海军炮校的游泳场搞来的。她在船上挥着手。我到岸边去接她。
她哭着拥抱我,说在海上找了我一夜。人们都相信我已经淹死了,但是她不相信我会死。我把她引到那块石头前,让她看我写的诗。她默默地看了很久,然后向我要那片硬质合金,要把我的名字刻上去。可是我不让她刻。我不需要刻上我的名字。名字对我无关紧要。我不希望人们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的胜利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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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孟飞:革命死了,革命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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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嗜血的豪门盛宴在地球上每一个角落得意地上演,当历史终结的喧嚣在阴晦的天宇处处弥漫,当金钱成为耶稣基督的别称,当乌托邦的希望不再重现,朋友,在这个“再见列宁”的时代,你可还记得九十年前阿芙乐尔号上的炮声,还记得那个红色的十月,那改变二十世纪人类航向的历史巨人?
革命死了,资本便成为统治一切的上帝。在全球一体化的大纛下,跨国公司将一切民族国家的长城拆毁,将每一条国境线化为乌有。于是,他们获得了“自由”。我知道,冯·哈耶克的自由是资本全球旅行的护照。资本走到哪里,哪里的财富就回流到资本的祖国,化为统计报表上那张牙舞爪的黑字。他们说,资本和劳动在这罪恶等于荣誉的时代已经如此和谐,资本在全球为劳动创造着就业机会。但是,他们却拒绝说明,资本的自由劳动何以不配拥有?请看,资本正自由地出入星球上任何还有金子存在的地方,同时,在资本的祖国,一道道铁丝网警惕地注视着劳动者的进入。
革命死了,但她毕竟来过,毕竟千百万人曾经是她的信徒。虽然革命已被自由和资本联合谋杀,那绚丽的倩影,那醉人的红旗,那慷慨激昂的《国际歌》却仍然在无数曾经激起过希望的人们心底回荡。人们在悄悄地传说,革命已经复活,生活在神圣的天国里。据说,天国并没有上帝,那是卡尔和伊里奇的国度。还听说她必将重新降临,她将审判一切死者和生者,她终将在人间建立普罗大众的千年王国!
那传说竟然不胫而走,终于传给了资本的走狗。据说,资本只是不屑地瞥了一下嘴,但是走狗们却不禁心惊肉跳。“必须祛魅!这样那些为革命招魂的人才会最终死心!”既然走狗们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便开始在全球奔走。于是,历史课本被悄悄地换掉,每一章革命的故事都被写成了“罪恶”;政治课本同样需要涂抹,把那些写着“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的地方用浓墨删除,醒目地变成“自由、民主、秩序”;经济学当然也不能放过,资本的时代要强调“剥削有功,剥削有理”!剩下哲学,革命当然也是一个过时的话题。君不见,在中国一场主题学术研讨会十五年前就已经开讲,作报告的是一位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哲学家,那题目就叫做“告别革命”!
然而,革命真得那么容易告别吗?尽管革命确实已经被你们谋杀,尽管切·格瓦拉甚至毛泽东的头像已经被你们成功地化作商品的符号,尽管你们把革命清除出你们的教室和课堂,但是你们永远无法否认,革命曾经来临,在巴黎,在彼得堡,在北京,在哈瓦那……,甚至在纽约,在华盛顿,在一切资本耀武扬威的地方,她曾经神圣而高贵地降临,为一切苦难的穷人带来无尽的希望。你们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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