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之萧瑟流光(语笑嫣然)》第18章


慕容天晴的理智几乎要全线崩塌。他的思维很混乱,但随即镇定下来,眼珠转了转,是在思考一些什么,那眼神带着一点措手不及的慌乱,可始终还是不乏深邃的警惕,甚至狡诈。良久,他说:“好,我带你走。”
温和到极至。
只是,他们没有回客栈。
而是回了慕容府。
慕容天晴还私下命令,任何人不得将此事泄露。耕烟问他,白大哥和薛姑娘呢,他便说,他们已经回剑气山庄了。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问耕烟为何会在倾城花坊。
耕烟涕泪涟涟:“我是被人家打昏了,卖进妓院的。不过还好,她们只让我当丫鬟,干一些端茶倒水的活,否则,否则我就死定了。”
分明是一桩惨痛的经历,但耕烟的措辞却让慕容天晴忍俊不禁。
“你好好休息,这些天想必是累坏了。”
可耕烟又怎能安心。
慕容天晴和宋翌的对话,的的确确被她偷听了去,她就算再不明白,也听到宋翌称慕容天晴为护法,至于天衣教,这三个字就和百里霜的名字一样,她毕生都不能忘。
她的害怕,她的感激,她对慕容天晴的依赖,统统都是伪装。
只希望慕容天晴能放下戒心。
希望她能逃脱。
然后找到白矜云,将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他。
但这些,都是耕烟天真的假想。
慕容天晴到底还是发现了她。
在她爬上后院的围墙,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她像一只兔子,被人拎着,又像羽毛一样,轻飘飘落回地面。
慕容天晴阴冷的笑着,说道:“为何不走正门?”
耕烟怕得手脚发软,她从未见慕容天晴以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对待她,好像倏忽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只能强做镇静:“我,我,我在练习爬墙。”
慕容天晴如果相信了,那他不是傻子也是疯子。他一声令下,耕烟的房间立刻像棺材一样,四周都被封起来,门口还有彪壮的男人看守着。每天,只有午时和黄昏,下人送饭的时候,那扇门才会打开。有的时候慕容天晴就站在门外面,看着里面如小鸟一般的女子,他的表情很不自然,满身满心都是僵硬的。
而另一边厢,白矜云久候不得耕烟的消息,颇有点意冷心灰,原打算暂时回山庄,却又再次想起当天听来的那段密语。
三日酉时,青城。
三日。并非三日之后。而是指下个月的初三。
酉时。自然就是黄昏的那个时辰。
至于青城。白矜云没有听错,但想错了。以为在成都府,理所应当是百里之外的青城名山。却不知道这阡陌街巷之中,还有另一个“青城”。
倾城花坊。
下月初三,大长和国派出与大唐议和的使者,途经成都府。由于事先安排好行程,要得知其动向并不困难。而趁着对方寻花问柳之际,割其人头,尤其容易。这样一来,大长和国势必与唐主反目,早已岌岌可危的江山,连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要失去。
唐亡,则为期不远。
天衣教虽说也享朝廷的俸禄,可直接受控于梁王朱全忠。朱全忠的反唐之心在朝中已有盛传,只是他权势过大连皇帝也畏惧三分。而今李唐的江山日渐凋敝,朱全忠欲起而代之,他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叫这飘摇的江山更加薄弱动荡了。
彼时,离下月初三,尚有六天。
夜深。露重。月光寒。
白矜云独自一人,在孤零零的街道上,孤零零的走着。已经忘了来时的路,亦不辨去向何处。诸多的惆怅萦绕心头。
突然,恍若自天上的琼楼玉宇飘来一阵悠悠的歌声。
听不清唱词,曲调亦生疏。
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可白矜云从未如此紧张过。只觉得连呼吸都不匀称了。
他是听到过这样的曲子的。就在他和耕烟在一起的时候。他还问过她,为何这歌曲怪怪的,耕烟告诉他,这是她家乡独有的。
那么,唱歌的女子是耕烟么?
白矜云站在原地,向四处张望,这里除了一面光秃秃的围墙,和探出墙头的几缕枯枝,就只剩左边一排经已打烊的店铺了。
“耕烟。耕烟,是你么?”白矜云竟然大声的喊起来。
有两名挑着担子赶路的小贩,怯生生望着他,又飞快的往路口走去了。
“耕烟。耕烟,是你么?”白矜云再喊。
没有人回答他。
失望至极。
可是,突然的,就在白矜云转身的刹那,他分明听到一个字,如闪电,如利剑,划破长空的一个字。
白。
白。
然后所有的声音,至此,完全消失。
白矜云等了好久,好久,只等到一场空。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幻觉了。他太过沮丧,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缓缓的低头走过的,那扇朱漆的大门,门上端正的写着,慕容府。
他错过了。
耕烟哭了。
她多想应他一句,白大哥,我在这里。可是慕容天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上了她的嘴巴。他的手环住她纤细的腰,狠狠的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用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湿漉漉的眸子。
白矜云的声音淡下去。耕烟的眼泪流出来。
慕容天晴笑了:“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救你。”
耕烟坐在地上:“白大哥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
慕容天晴蹲下来,以慈悲的眼神望定她。若不是早知道他的身份与险恶的用心,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副神态,耕烟只怕看过一眼就舍不得挪开。
“我答应你,不会伤害你。亦尽量不去伤害你的白大哥。待事情都结束了,我让你走。”
耕烟缓缓抬起头来,含着一汪秋水的眸子,在暗夜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我还能再相信你么?”
慕容天晴淡淡的笑:“再信一次,又何妨?”
第十一章 清歌
一个人的时候,耕烟会想,自己一定是言情小说看多了,竟然真的相信,这世间没有百分百的恶人,诸如慕容天晴,她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少目前还没有,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受制于人。耕烟还想,兴许慕容天晴的骨子里还是好的,他仍有是非善恶羞耻等心,只是比很多人更难表达。
这样,耕烟渐渐的没有那么害怕了。
慕容天晴亦会偶尔同意她离开房间,到院子里走走,有一次,耕烟忍不住唱起歌来。
“你会唱的歌,都这么特别么?”
“是你们没有听过而已,在我的家乡,这样的歌满地都是。”
“回鹘以北?”
“嗯。”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从来不曾听说。”
耕烟想了想,说:“那里有很高很高的楼房,有宽敞的街道,有各种各样的商品店,有汽车,有轮船,还有能像鸟一样在云层里穿梭的飞机。那里的人都不会武功,小孩子要去学校读书,大人们就上班挣钱,他们各司其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慕容天晴不懂,但听耕烟说话,他觉得是一种乐趣。好像被允许暂时放开所有的警惕和恩怨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只知道,他心里是喜欢的。
他站起身:“耕烟,我要走了。”
“去哪里?”
“去执行我的任务。”
“哦。你要当心。”
这就像吃饭要用筷子,睡觉要盖被子一样;就像对方说了告辞,自己就要说保重或者后会有期一样。那么自然。
可慕容天晴怔住了,他反复打量着耕烟,暖暖的笑容又浮现出来。
他说:“我会的。”
说者有心。
听者无意。
慕容天晴再去倾城花坊,没有人认出他。他的脸上蒙了一层冰凉的人皮面具。他如今只是嫖客张三或者李四,甚至王二麻子。
连兵器都换成了铁匠铺子里买来的最最普通的剑。
而宋翌,坐在倾城花坊的屋顶上,抱着一坛香醇的女儿红,喝了近半个时辰。
酉时未到,大长和国的使者已经到了花坊门外。但见他笑容疏朗,洋洋自得,被一帮舞着绣帕的姑娘簇拥着,款步走进大堂。谁又知道,他即将命丧于此,成为一场阴谋里可怜又可笑的道具。
然而,就在宋翌的银针离使者的胸口尚有一寸距离的时候,一把飞刀,自那条狭窄的缝隙里穿过,将银针打落在地。
宋翌站了起来。
慕容天晴也站了起来。
倾城花坊的大门外,款款走进一名白衣的少年。
他在笑。
那样淡定从容的笑,非白矜云莫属。
“他竟然还是猜出了。”慕容天晴幽幽的叹息一声,将杯中余下的酒,仰面喝尽。而此时宋翌没有停歇的意思,索性从房顶跃下来,轻蔑的扫了一眼白矜云,再次向人堆里发青发抖的大长和国使者扑去。
他用的是他的拳头。
银针和拳头,是他仅有的两样兵器。
他的银针有毒,见血封喉。他的拳头带着无形的利剑。白矜云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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