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灵筠 - 惑世姣莲》惑世姣莲-第82章


夕莲半躺着,一手托着脑袋。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盯着他的嘴唇、他的手指,奇异的旋律就这样从他唇畔指尖氤氲而出。他的眼眸还是那样漆黑深邃,能将她的三魂六魄都紧紧吸噬。她沉醉了,渐渐合上眼,笛声一直没停,她便一直沉醉。如果一辈子都不停,该多好。
直到她脸上浮现出娇憨的睡相,司马昭颜才放下笛子,小心翼翼替她盖上棉被。她的发铺散一席,他轻轻捋了捋,然后拂过她尚显稚嫩的脸颊、依旧飞扬的眼角。他满心欢喜,紧紧靠着她睡下了。
夏树苍翠,路旁草丛里野菊花都在骄阳下显出倦怠的姿态,懒洋洋失去了活跃的生机。太阳透过密密层层的叶子,把细碎的光影照射在他们肃穆的面容上。蝉鸣声渐起渐消,沉厚的气息弥漫在四周,让人喘不过气。
司马昭颜率一支大军候在漓江南岸,大军由西至东呈弧形列队;司马珏率剩下的军队埋伏在漓江北岸,待卢军过江后迅速缩小包围圈,以切断后路。
贴在地上听动静的士兵跑回树林向司马珏报告:“主帅!已经很近了!”
“嗯,放鸽子!”
隔岸以南十里的将士看见净碧如洗的空中一大群鸽子自北向南飞来,精神一振。辇车中司马昭颜静默了一上午,终于跨上彪壮战马,一声令下:“上马!列队!”
所有就地打坐休息的士兵全数起立列阵,骑兵上马,鼓手旗手就位。明黄底朱红镶边的旌旗上绣着大大的“司马”二字,四角都被木杆撑开,不会因为无风而坠下。大军顺着长长的漓江南岸有序拉开,气势昭然。
后方军营,夕莲站在高高的哨岗上了望远方。碧空如洗,金灿灿的阳光烤炽着大地和她焦灼不安的心,哨岗下不远处,一辆马车静静等候。欧敬之在她身后唤道:“夕莲,放心。没事,他们会成功的!我们该走了。”
夕莲转过身,悲伤的目光里夹杂着哀求,“父亲,再等一会,我们……”
身后忽然响起隆隆战鼓和浑厚的号角声,军营里所有人都翘首而望,屏息听着远方的动静。
夕莲激动不已,双手紧紧抠住木栏,指甲几乎要折断。
震天叫喊、屠杀、兵器相接的声音赫然响起在这片肥沃的平原大地。夕莲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起来,一股炙烈之气窜入脑门,她极尽全力长长喊了一声:“昭颜——”
一阵风不请自来,携带了她的声音飘扬而去。
欧敬之一把拽了她往下走,“快走!他不会有事!”
“父亲,让我再等等!再等等好吗?!”
欧敬之不管不顾,拖着她一路跌跌撞撞下了哨岗,直奔马车。车前几位大臣神情肃穆,以宫礼相待。
“难得权相大人通情达理、顾全大局,我们身为同僚的感激不尽。”
“我早已辞官,配不起权相这个称谓,还望几位大人替欧敬之向皇上解释!”
福公公垂着头轻声道:“大人放心,皇上那边有奴才。”
夕莲望着一向和蔼慈祥的福公公,眼睫扑闪,热泪骤然淌下。她忽然伸手拽住他,哭着恳求:“公公,让我再见他一面!明日再走好不好?!”
“夕莲!不要任性了!”欧敬之拦腰抱起她塞入马车,回身向一干人辞行,毅然驾车离开。
马嘶人喊、战鼓号角声愈来愈响,夕莲抱膝窝在马车一角,痛哭流涕。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再也见不到他、还有曦儿……早知这一天的来临,为什么还是这样心痛?她用额头死死顶住车厢一角,仿佛想从那儿钻一个洞出来,朝他的方向大喊。可是就算他听见了又怎样,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她再没有福气做他的妻……
过往缠绵终成一世离别,都是注定的罢。他会有新的皇后、会有众多贤良淑德的女子,谁都会好过一个欧夕莲!
她紧紧缩成一团,紧紧地、紧紧地……在一片渐远的战鼓号角声中,忆起他的笛音,悠柔缠绵,一点一滴侵入她的肺腑,在耳畔回响无尽。
即使她哭得声嘶力竭,笛音一直未停。
即使她额上磕出了鲜血,还一直未停。
即使日渐西斜,还一直未停。
即使一切归于尘土,也一直不会停……
这是一场恶战。
司马昭颜看见了卢予淳的震惊,而他希望卢予淳能看见他的愤怒,他生为帝王的愤怒、身为傀儡的愤怒、被卢家*控了十年的愤怒,还有……卢予淳杀死了夕莲腹中胎儿、害她终生不孕的愤怒!那一刻,他心中只有愤怒。
他高高举起剑,战鼓声起,震耳欲聋,兵马奋勇出击,一时嘶喊冲天。
卢予淳的兵马负隅顽抗,他身边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被围剿在漓江之上,血染大地,尸首遍野,江水为之不流。
存活下来的降兵双眼血红,狼狈跪在司马昭颜面前,疲惫至极的躯体已经不会去想是对是错了。既然当初决定帮卢予淳造反,现在也没资格再辩驳什么,生死由天。
卢予淳嘴角挂着丝莫名的笑意,仇恨在眸中跳跃闪动。他懒懒坐在那里,开口却问了句:“夕莲呢?”
司马昭颜一怔,蹙眉喝道:“你有什么资格再提夕莲?你害得她……”
卢予淳毫不犹豫打断他:“那你就有资格么?诈死,真是高明啊!丢下妻儿,自己偷偷筹谋,我害她?她原本就是我的!是你害了她、害了她一辈子!”
昭颜不理会他,慢条斯理说:“胜者为王败者寇,普天之下是谁的王土,如今总算落定了。”
“我的卢家军在扁州,我还有满朝大臣,他们凭什么相信已死的昭帝会复活?”
昭颜轻笑:“大臣能坐镇金陵么?林太后此刻应该控制了宫里的局势……对了,你可有后事要交代?”
卢予淳不可置信瞪着他,惶恐不安问:“林太后是谁?我的家人!你会对他们怎样?”
“老弱妇孺我绝不会动。”司马昭颜从侍卫腰上抽了把剑扔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安心上路罢。”
卢予淳失声大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他伸手触到剑柄,忽然又缩了回来,抬头盯着司马昭颜的眼睛说:“我要见夕莲最后一面!”
昭颜若有所思点点头,挥手说:“绑上,回营。”
大军回营,司马昭颜下令赐宴全军,以示褒奖。顿时欢声雷动,声震四野。到处都是欢腾的人群,围着无数的篝火雀跃,辛烈的酒香和焦烧的肉香飘延十里,熏得众人浑浑噩噩,却无比欢庆。
主帐里篝火燎亮,司马昭颜坐于上位,与将士畅饮,只是目光在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也没看见夕莲。如此重要时刻,她应该在这里迎接他才是。见不到她,他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但又不便离席去寻她,只好心不在焉应着话、强装满脸笑意。
夜已过了四分之一,昭颜借口不胜酒力,匆匆回寝帐去,见福公公在收拾东西,大声喊问:“夕莲呢?怎么没看见她?”
福公公渐渐转身,低垂着头:“回皇上,欧大人一直心怀愧疚,直到今日才放下心中重负,可以安心度过余生,他已经带着娘娘离去。”
司马昭颜竟笑了起来,他理所当然认为福公公是受了夕莲的教唆,一起逗他。他双手叉腰笑道:“离去?那她有没有说去哪里啊?”
“老奴不知。”
“噢,那朕出去找找她!”司马昭颜饶有兴致出了寝帐,在四周转了一圈。
福公公紧随其后,喏喏道:“皇上,真的走了。”
司马昭颜盯了他一会,表情渐渐呆滞,口里平静说:“怎么会走?她发誓不会离开我。”
“皇上,木已成舟,无谓再要强求。将来,您有新的皇后,有新的妃子,何必执着于被世人视为惑乱天下的女子?这对皇上的前途无益……”
司马昭颜一把拽起福公公的衣襟,惊恐问:“她去哪儿了!?快说!她往哪儿去了!”
他如此慌乱、无助,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夕莲,那是他的温暖之源,没了温暖,他还会一直畏寒、一直到死了也再感受不到温暖!
几位大臣闻讯而来,见福公公使了个眼色,几人顿时跪倒在地,异口同声进谏:“皇上,请以江山社稷为重!及早回宫,铲除叛军乱党余孽,重整朝纲!”
司马昭颜急促喘着气,茫然望着前面一大片热闹和喧嚣,他语无伦次对福公公说:“找她……我要找到她!找不到她,我不回去!我要找她回来,她离开我会折寿十年!夕莲去哪儿了?福公公……我不能没有夕莲!”
浑身热血都好似涌上了头顶,他的面色却是煞白如纸,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了马,不知道自己怎么冲出的营地,更不知道自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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