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第35章


我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的。睁开眼,天已大亮,我穿上衣服开门出去,是我们这幢宿舍楼守门的何姨,她说学校治安处让我去一趟,说是调查昨晚的怪事。
望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小咪,我拉上寝室门下楼去了。我觉得昨晚的事没什么好调查的,不过学校对安全很重视,我只得配合配合。
到了治安处办公室,看见胖妹已经坐在那里了,她再次绘声绘色地给屋里的人讲昨夜的事,有人在作记录。一个男人示意我坐下。真是倒霉,由于胖妹看见的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当时站在我的寝室门口,我也就无缘无故成了这一事件的当事人了。其实,等一会儿我只有一句话对他们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学校的一个负责人和冯教授一起走了进来。负责人在一个治安人员的耳边说了一些话,满屋的人就都陆续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冯教授和我,还有胖妹。
冯教授对胖妹说,你别紧张,其实什么事也没发生。我要告诉你。你昨夜在走廊上看见的女人并不存在,一切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胖妹疑惑地说,怎么会呢?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冯教授说,是的,幻觉出现时和真实情景一模一样,这并不奇怪,我要问你的是,前几天研究生楼有一个女生坠楼死亡,你去现场看过吗?
胖妹说,去过。当时围了很多人,我是从人缝里看见那个女生的,她满脸是血,把头发都粘住了。
这就对了。冯教授说,那张脸给你很深的刺激,是不是?并且,你最近几天一直失眠,是这样吗?
胖妹点点头。
所以,你产生这种幻觉很正常。冯教授说,没事了。你最好约上几个同学外出玩几天,缓解一下紧张情绪,就这样。
胖妹如释重负,表示要出去旅游。我目送她走出门去。想到她一个人留在学校里为考研而复习功课,也够可怜了。
冯教授转头对我说,昨晚的事,没吓着你吧?
我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听见胖妹在走廊上惊叫。
冯教授说,治安处的人什么也不懂,还认为是有人搞破坏呢。
我笑了笑,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问我最近和方樯联系上没有。你是谁?我有点纳闷地问。她说她是娱乐城的周冰,我这才记起过去的事。我说方樯啊,没法和他联系,他的手机停机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周冰说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方樯站在一处崖边,她担心他遇到了危险。
和周冰通完电话,看见冯教授疑惑地望着我。他说,你刚才提到的方樯,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那个人吗?
我说是的,他已毕业两年了。
冯教授问,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
冯教授对这个过去的学生似乎特别关切,他继续问道。他好吗?做什么工作?
我说他状态不好,也没固定的工作。
冯教授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精神有问题,是个妄想症患者。尤其是有一年暑假出了一件事后,他的妄想症更严重了。
冯教授的讲述让我大吃一惊。原来,方樯提到过的小可和蓓是两个已死去的女生。那年暑假,他们一行十多个同学去龙峰山旅游,小可和蓓在山中不幸走失了。大家在山里找了两天,最后在一处悬崖下找到了这两个女生的遗体,她们是不慎从悬崖失足摔死的。同学们当时分头寻找,是方樯最先发现了她俩,他从悬崖下将她们一个个背了上来。从那以后,本来就沉默寡言的方樯更少说话了,坐在教室里经常发愣。冯教授和他谈过,他说他坐在教室时,经常看见那两个女生在窗外向他招手。
我又想到了我自己总结的那句话,由于空间交错的复杂关系,死去的人其实仍然存在于我们中间。
冯教授关切地对我说,你的状态仍然不太好,得放松放松。家教完了吗?最好也作一项短途旅游吧。
我说谢谢。
告辞了冯教授,我走在校园里时脚步有点飘,我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别受这些事件的影响。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第十三章 身份不明
人的命运云遮雾罩。你可以想象未来,但当未来一步步到来时,与你的想象完全不一样,这就是让所有的人臣服在地的命运。
在命运的尽头是死亡。死亡以后的情形我们也只有想象。但根据星球和宇宙运行规律,圆形或椭圆形必定是我们的生命万劫不复的几何图案。
我又回到了小妮的家。这个夏天开始显现的宿命左右着我的行为。当我在学校里接到何姨的电话时,她颤抖的声音证实了我的不祥之感。小妮失踪了!何姨是在今天早晨见她久未起床,推开她的卧室门才发现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床铺很零乱,估计小妮是在天亮前离家的。
小妮没有留下任何字条。她的失踪是自己离家出走,还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走了呢?
我又见到了小妮的父亲。他出现在这个离别已久的家中显然是因为小妮失踪的缘故。他已去小妮的不少同学处作了调查,结果是一无所获。
何姨拉着我的手就哭了。珺儿,她说,我难道是没有孩子的命呀?
小妮的父亲表情沉重。何姨的哭诉仿佛包含着对过去事情的指责,这使得他烦躁不安。
珺儿。他像何姨那样叫我道,小妮一直把你看成她的亲姐姐,她失踪前对你说什么话没有?
我摇摇头。何姨在一旁叫道,是她将珺儿赶走的,她不会说什么的。
小妮的父亲紧皱着眉头又问,自从小妮和同学打赌进了那幢烂尾楼以后,你发现她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我仍然摇头。但是,他的话让我迷惑,现在发生的事与那幢烂尾楼有关吗?小妮的父亲是搞建筑监理工作的。他的问话不可能毫无来由。
对我的疑问,他解释道,那楼荒废久了,里面积了大量的浊气瘴气,可能对人的神智有影响。那个守楼的薛老头就经常发昏,走在街上经常被汽车撞倒。我担心小妮进楼后受侵害,也就是民间所说的中邪。
这可能吗?我进入烂尾楼的次数比小妮还多,我也中邪了吗?
天色已经暗下来,小妮的父亲要走了,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温暖起来,他说,珺儿,你就留在这里吧,不然你的何姨会发疯的。
我说,罗叔叔,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何姨的。
这个晚上,我真正扮演起女儿的角色来。我进厨房做饭,劝慰着不断抹眼泪的何姨。她将我拉到身边,突然抱住我的头说,珺儿,你是我的女儿吗?你做我的女儿吧。
她的眼泪掉到了我的手上。我想说,何姨,别难过,小妮会回来的,你的女儿不会离开你的。可是,我想着这些话一句也没说出口,对着何姨的要求,我却回答道——嗯。
何姨有点疯狂地捧着我的脸说,珺儿,珺儿,我的女儿呀……
何姨已近乎崩溃,我扶她进房间睡下。她有气无力地说,珺儿,别管我,你也去休息吧,就睡小妮的房间好了。
拉上何姨的房门出来后,我没去小妮的房间,而仍然住进了书房里,那张靠墙的小床是我熟悉的地方。我总觉得,如果我住进小妮的房间,她也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小妮对我有怨气,何姨经常护着我也让她伤心,我想她的离家出走也许仅仅是赌气吧。可是,她为什么连一张字条也不留下呢?难道会有什么邪恶的诱惑带走了她?
我关了灯睡觉,很快进入了乱梦之中。一般人认为,梦是一种虚幻的东西,而我认为真实与虚幻本身就是一种悖论。就像人对上下左右的认识一样,如果你的位置一改变,结论也就相反了。
我在梦中行动。是一条黑暗的隧道,一个身上裹着白袍子但裸露着后背的女人在前面引导着我。空气中有潮湿的霉臭味,我知道这是在烂尾楼的通道里了。突然,我听见了女孩子嘻嘻的笑声,我听出这是小妮的声音,但我看不见她,我想她待在这里还挺快活的。我想叫,小妮,你在哪儿啊?但我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喉头像被扼住了一样,我只有像鱼一样地吐泡……
我在窒息中醒来,在迷糊中张大嘴出气,意识并未完全清醒。很快,我进入了第二个梦中。
这次我看见了满眼的郁郁葱葱。是在崇山峻岭之中,我坐在一座小木屋外的空地上,手中在玩一种小孩子的玩具,是一条竹子做成的小蛇,有线连着,手一动,那蛇便摇头摆尾地动。方樯站在我对面,很好奇的样子,我说,叫小可和蓓也来和我一块儿玩吧。方樯望了一眼小木屋说,她俩现在浑身是血,出来会吓着你的。等上七七四十九天,她俩身上就干净了,到时你会看见,很漂亮的两个女生呢。我问,屋里还有另外的人吗?方樯说,有啊,你的小妮妹妹和她的男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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