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姐妹》第45章


方樯想了想说,这样吧,找记者写篇报道,标题是“病中的母亲盼望见到女儿”,怎么样?
这也许是个好主意,可是我说,我暂时不想让媒体帮忙,因为这事闹得天下都知道后,小妮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回学校上课。
这是一个难题,我和方樯都陷入了沉默。我望着窗外的夜景,人行道的树下流动着情侣和散步的老人,还有推着婴儿车的母亲。不远处矗立着那幢黑色的建筑。突然,我在烂尾楼的中部看见了一星光亮,大约在十层楼左右的位置吧,那亮光表明了有人在楼里。
方樯也看见了那亮光。他说,你和小妮都在那楼里受到过惊吓,看来,里面真的有人呢。你后来又上楼去看过没有?
我说我前两天还去过,可是没上楼,因为楼口已被砖墙封死了。
谁会在楼里呢?方樯对着那亮光自言自语。正在这时,那亮光熄灭了,黑色的建筑倍显神秘。
我说,不会是小妮住在楼里吧?有个喜欢她的男生叫薛老大,就是守楼的薛师傅的儿子,前两天我在楼下看见过铁丝上晾着这个男生的衣服。会不会,小妮和他在一起,白天在外面玩,夜里住到那楼里遮风避雨。
我的分析得到了方樯的赞同。他说哪怕是一小点可能,我们也应该上楼去看看,他让我和他一起先回他家,他有一支装有五节电池的手电筒,是当保安时留下的,带上这手电筒上楼才方便。
我们匆匆地出了咖啡馆,要了一辆出租车急速驶去。
方樯仍住在我曾经去过的那处出租屋,只是这次我无心关注他屋内有无变化,拿上手电筒以后,我们便坐车直奔烂尾楼而去。
从我开始在这里值夜班守楼,到现在来这里寻找小妮,事物的变数让人难以预料。我和方樯沿着楼下的墙根寻找着上楼的入口,方樯说既然有人能上去,证明除了封住的楼口外一定另有入口。我们没开亮电筒,以免守楼的薛师傅发现后阻止我们的行动。
但是,我们还是被人发现了。当一声男人的喝问在黑暗中响起时,一柱手电光照到了我们脸上。
我只好对着刺眼的光亮说,薛师傅,我来找找我以前掉在楼上的东西。
我不是薛师傅。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他昨天遇上车祸,住进医院去了。
我迎着手电光走到了这个人身边,果然不是薛师傅,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我向他说明我以前也是这里的守楼人,有次上楼巡察时,可能将手表掉在楼上了。
那人咕哝着,怎么黑灯瞎火的时候来找。我说工作忙啊,没办法。我还向他打听薛师傅受伤的情况,他说伤势很重,可能活不了几天了。我的心顿时沉甸甸的。
这个新的守楼人看来无意阻止我们的行动。他说,晚上找东西可不是好玩的。唉,你们胆大,随你们的便吧。说完,他便摇晃着手电光回值班室睡觉去了。
我在黑暗中对方樯说,该问问他从哪里可以上楼呀。方樯说不用问了,他已经发现了门路。
在被封住的楼口处,旁边有一处很矮的窗口,并不费力就可以翻进去,然后从这间底楼的屋里出来,眼前就是上楼的楼梯了。
方樯开亮了雪亮的手电,我们开始往上走。未完工的楼梯没有护栏,我们尽量沿着靠墙的一边走。空气中有很浓的废墟气味,小妮如果敢到这里来过夜,一定是薛老大这胆大妄为的男生出的主意,并且得有他陪同才行。
根据我们在咖啡馆望见的亮光,住在这楼里的人大概在十层左右的位置。因此,我们一边爬楼,一边记着楼的层数。到了八楼的时候,我有点紧张起来。我想起了我曾经在这楼里遇见的情景——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双光脚从盖着的破布下伸出来。那是我的幻觉吗?但是,小妮也讲过,她和同学打赌到这楼里时,遇见过一个嘴唇涂得通红的女人。如果冯教授认为我的死亡妄想常使我产生幻觉,那么小妮呢?不会人人都产生幻觉吧。
紧张和连续爬楼让我气喘吁吁,走在前面的方樯停下来回头说,你害怕了么?我说有一点儿,他说其实他也害怕,但想到如果小妮都敢上这里来,我们还怕什么呢?
这话给了我勇气,我说继续往上走吧。
九楼到了,我们从这层楼开始查找。我突然想到,这层楼也是小妮当初和同学打赌时要求到达的楼层。我们进入了楼道,里面的房间隔墙都处于未完工状态,有的只砌了一半的高度,门窗也是洞开的空框。在手电光的移动中,这些残缺的墙体和空洞的门窗给人以阴森的感觉。
突然,方樯叫了一声。我抬头望去,他的手电光正照着睡在地上的一个人,他的一双光脚从破布下伸了出来。我也叫出了声,心脏紧张得像要破裂一样。方樯的手电光颤抖着往前面划了一个弧形,天哪,地上横七竖八睡了好几个人,有个人突地坐了起来,用一只脏手遮住了眼睛。
都是些流浪汉!方樯的声音将我从地狱救了出来。在手电射出的强烈的光柱中,这些脏兮兮的家伙陆续坐了起来,露出很害怕的样子。
方樯大吼道,我们是守大楼的,谁叫你们到这里来的?
其实,方樯的问话完全多余,我知道他只有这样吼了,才能解除刚才的惊吓。
也许看清了我们不是警察,这些流浪汉露出了爱理不理的样子。其中一个头发蓬乱的家伙对着方樯说,大哥,我们没地方睡呀,这楼空着也是空着。
方樯也镇定下来,用手电照了一遍这里的环境——地上有草垫,靠墙还摆着一张破旧的办公桌,桌上有几支长短不齐的蜡烛。看来,这里曾经是建筑工人休息的地方,这些流浪汉还真会找地方睡觉。
你们住这里多久了?方樯继续喝问道。
回答声此起彼伏,有的说住了几夜,有的说今夜刚找到这里,只有一个人说他住了很久了,以前的守楼人从没赶过他。说这话的人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方樯放他们一马。
方樯用手电光射着这个住了久的人,是个半老头子。方樯问他道,你最近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女中学生上楼来?
老头子将头偏了偏,以避开手电光的直射。他说,大哥你开玩笑了,女学生怎么会上这里来呢?我从来没看见过。倒是一个多月前,有个女疯子蹿上楼来过,她长得像鬼一样,嘴唇涂得血一样红,谁看了都害怕,我们将她赶下楼去了。
方樯回头望了望我,意思是说只有到此为止了。我说,我们走吧。
走到楼梯口时,方樯说,我们再往上去看看。
我说不用了,从现在的情况看,小妮是绝对不会到这楼里来的。
方樯说,往上走不是寻找小妮了,而是想既然来了,上更高处去感觉一下,以便进一步确定在这楼外做广告的效果。
我心里骂道,真是个工作狂。但想到他陪了我找小妮,我拒绝他往上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我们继续往上走。漆黑中,手电光所至,每层楼都是废墟似的荒凉,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人影了。
大约到了十六层吧,我累得再也走不动了。方樯说,对不起了,就在这里感受一下也行了。
我们走近一个空洞的窗口边,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虽说已是深夜时分了,但街道上的车流还像萤火虫一样地飘过。方樯在计算着那些远远近近比肩而立的高楼数量,他说那些楼里的人都将会望见这里的广告。
看来,方樯是一个对幻想和现实都很执著的人,一定是A型血。不过,我对他突然很生气,他居烈能够将心思从寻找小妮一下子转到工作上来,这多少显得没心没肺。
由于我和方樯此时是面向窗外,我突然感到背后有轻微的动静。谁?我猛地回过身来,对着楼内的漆黑喊道。
方樯被我的喝问惊了一下,他问我听见了什么。我说好像有人。方樯立即用手电光向周围射去,一处处残垣断壁被照亮时显得有些狰狞。
方樯说,你听错了吧?你看这地方,不会有人的。
正在这时,在射出的手电光边缘,我看见一个黑影晃了一下,消失在附近的黑暗中了。
我叫道,看见没有,一个女人,我看见她闪开时长发飘了一下。
方樯追了过去,那处断墙后什么也没有。地上有砖头和厚厚的泥灰,方樯用手电光照着地上说,你看,这里一踩就会有脚印的,没人从这里走过。
是我看错了吗?我想着刚才那人影闪开时长发一掠的姿态,好像曾经见过。对了,我曾经去方樯的出租屋找他时,恰遇一个年轻女人从他屋里出来,她披着长发,个子高挑,我跟踪着她,一直到了烂尾楼。她走到楼口时,在傍晚的昏暗中突然回头对我笑了一下,然后就进入楼里去了。她转身时长发一掠的姿态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当时,画家的那幅画正挂在方樯屋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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