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探案集断指团 作者:程小青》第4章


霍桑点点头,重新坐下来;“不错。我已经推索过一回。我就那断指的包裹纸扎缚的绳结和封面的字迹看来,那人似乎是个受过新教育的少年,并且也不像是个穷人。 
“你可能解释几句?” 
“可以。我看封面的字迹虽然很草,笔力却不弱,似乎那人在书法上用过功。那麻线的结是个双套结,童子军的纺绳术上有这个方式。他知道在节价处下力,又知道用火酒保存断指,显见也有科学知识。那包裹的纸,最外面一层是重磅牛皮纸,显示他熟悉邮局寄包件的章程。里面的白纸是一种优美的英国信笺,价值很贵,也不是寻常人用的。从这几点上推想,那人显然是一个受过新教育的人。 
我想了一想,说:“根据你这个推断,这个人倒很像你所假定的医校学生。是不是?” 
霍桑咬一咬嘴唇,答道:“是。可是我实在没有这样的学生朋友。 
“也许不是你的朋友,是一个我们的朋友的儿子,或者竟是个不相识的青年,特地和你开开玩笑,试一试你的眼力。你想会不会?” 
“唔,也许——我不知道。”他又沉倒了头,努力抽烟。一会他又抬起头来。“不,不!我看这木像是开玩笑的事。它的性质相当严重。”他的目光闪一闪,神色也严重起来。 
我问道:“喔,你说是栽赃移祸?” 
他摇摇头。“不是。现在我觉得这理解不能成立。因为这罪证明明是邮局里寄给我的,找的立足点仍很稳固。那人即使想陷害我,我尽可以提出反证。 
“那末和你方才所说的第二种理由合不合?” 
“那也有些矛盾。 
“何以见得?” 
“因为对我有妒忌心的人不外乎警探之流。这班人不学无术的居其大半,不像会有新知识。 
我连带地记得他本来说过有三种理由,当时因李四送报纸进来,才给打断了。 
我说:“霍桑,你本说有三种理由。那第三种又是什么?” 
不凑巧。我正要等待霍桑的解答,偏偏室门上又有叩门声音。霍桑应了一声,李四又走进来。 
他报告道:“下面有一位姓卜的客人,要来见霍先生。” 
霍桑疑迟道:“他是个什么样人?” 
李四道:“他是本地人,像——像是个绅士老爷。 
霍桑略一踌躇,说:“好。你去请他上来。 
李四答应着下去。霍桑把报纸地图折叠收拾好,又开了抽屉,将火酒瓶和包纸拿出来,放在皮包裹,随即走过屏风的那一边去,预备会客。我赶紧穿上袜子、衬衫和一条国产法兰绒裤,也一同走到那边。我们的卧室是一大间,中间架了一扇纸屏,一面是两张床铺,一面摆了些符桌陈设,就算是应接室。 
一会,李四领了一位客人进来。那人约摸有四十多岁,身材矮小,秃发露顶,穿一件白纱长衫,上面罩一件元青团龙纱马褂,足上白丝袜,黑纱凉鞋。他的脸色白皙,有个大鼻子,鼻尖上现着些措红,一双黑眼掩在一副墨晶眼镜后面,神气倒很威严。他一进房门,便把两手拱一拱。 
“那一位是霍先生?” 
“兄弟就是。”霍桑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 
客人递出两张名片来。我受了一看,姓卜,单名一个良字,是一位乐济善堂的副董事。那人又向霍桑说了几句仰慕寒暄的套话。霍桑也请他坐下来。 
他说:“兄弟今朝造访,就为了敝堂总董事卫善臣先生被害的事,请求霍先生帮帮忙。 
霍桑定了定神,答道:“不敢。卫先生不测的事,刚才我已经在报纸上见到。卫先生是一位慈善家,我们也非常惋惜。 
客人忙接着说:“正是呢。卫先生平日热心公益,不辞劳瘁。他对于一切募捐筹款的事总是踊跃从公。因为他的交游很广,人又极诚恳,所以人家没有不信任他。不料昨天早晨他遭了这非常的横祸,同人们都十分痛惜。今天我们善堂里开过会议,大家主张一定要彻底这件事,把凶手拿到了归案治罪。我们仰慕霍桑先生的大名好久了,又知道先生恰巧在此地,所以派兄弟来恭请。关于酬谢方面,一切唯命是听,只要霍先生肯帮忙。 
霍桑顿了一顿,叹息道:“地方上少了一位纯正的慈善家,直接受影响的就是一般贫苦无告的大众。我如果能尽一分绵力,也间接是替民众们效些劳,本也是我们份内的事。不过我们到这里来,本为着消夏游散,况且人地生疏,不比服务于官厅中的人,随时随地可以取得助力。因此,我只怕爱莫能助,辜负卜先生委托的盛情。卜先生不如直接去清官家侦探——-” 
卜良接忙口道:“唉,官家侦探,我们早已去请过。不过为了斩草除极起见,还要穷先生的神。先生若使需要人相助,敝堂尽可和警厅商量。__给予先生便利。霍先生,请你别推辞。”’他又连连地拱着手。 
语意很恳切,局势有些像霍桑非答应不可。霍桑仍没有应允的表示。 
他摇头说:“卜先生,对不起得很,我不能担任。 
卜良着急地说:“霍先生,这件事很奇怪,非你——一” 
霍桑突然接口道:“很奇怪?卜先生,你指什么说的?” 
“卫太太说,卫先生的伤势似乎——” 
“嘱,伤势很奇怪,是不是?” 
“是” 
“唉,奇怪得怎样?” 
“这个我不大仔细,卫太太也不敢随便告诉人。霍先生,无论如何,你去看一看总不妨。” 
情势有些转变,霍桑的意志动摇了。他分明听得了伤势的奇怪,联想到那断指。那末这两件事果真有关系吗?霍桑又垂着头,思索了一会,果然应承了。 
他说:“既然如此,我姑且试一试。这件案子既然奇怪,我也许可以广广见闻……卜先生,一这案子的经过情形怎么样?” 
客人答道:“据警官们的意见,这是一件谋财害命案。但是我也不大仔细,最好你马上去勘验一下。” 
霍桑点点头。“好,那么请你将卫府的地址告诉我,我们不妨走一趟。” 
卜良很高兴地答应了,立刻将卫家的住址写在纸上,双手交给霍桑。他又向霍桑要了一张名片,以便往警厅去接洽。商议要定了,彼此又说明了电话号数,卜良就告别出去。我等霍桑送客进来,忙着发问。 
“霍桑,断指问题还没有着落,你怎么贸贸然答应人家?你想这两件案子果然有连带关系吗? 
霍桑正拿起那纸条念道:“城南利涉桥,九十九号,卫府。”他将纸条夹在记事册中,才回头答复我。“这问题现在用不着多讨论,我们但须往卫家去走一趟,马上可以明白。要是你觉得你的精神不疲乏,不怕热,不妨一块儿去瞧瞧。 
“要是这案子和断指没有关系,我看你担任了也没有意思。 
“不。这案子若是果真和断指有关,我自然要彻底它的真相。就算没有关系,我也可以因此认识几个当地人,然后再进行侦查断指的事,多少也可以得些帮助。 
我还没有答复,李四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名片。 
他说:“先生,又有一位客人。 
霍桑接过名片一看,诧异道:“嗜,他也来看我?好,快请他上来。”他随将那名片递给我。“你得注意着,这一位来客和我们很有关系呢。 
我看见名片上印着几个大字: 
“省会警察厅侦探长杨凡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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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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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侦探长的身材很高大,满脸粗麻,光头,塌鼻梁,浓眉毛,大眼睛,皮肤又粗又黑,看上会丑憎异常。他的身上穿一件黑色纺绸宽大的长衫,双梁缎鞋,黑纱袜。走路时挺着胸膛,摇摇摆摆,神气可称十足。他一看见霍桑,赶紧走近打拱,满面堆着笑容。 
他说:“霍先生,你真了不得!兄弟慕名好久了,可惜一向没有机会。昨天才从报纸上知道你们两位在这里,今天特地过来拜访。 
他回过头来,又和我招呼,但他的言语态度已打了一些折扣,不比对霍桑那么恭顺和捂谦。我听得长辈们说,前清衙门里的皂役三班,平常有三副嘴脸,一副怕上官,一副媚富绅,一副吓小民。现在我看见了杨凡通的神气,仿佛得到了一个类似的印证。经过了几句不必要的敷衍,霍桑就率直地发问。 
他道:“杨探长今天光临,我想总有什么见教。是不是? 
杨凡通坐了下来,正在找机会发表他的来意,忽听得霍桑先问,他的开嘴便嘻嘻。 
他翘一翘右手的大拇指,说:“唉,霍先生,你真是未卜先知!怪不得名满四海。人人拜下风!今天兄弟奉了敝厅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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