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碎-那多》那多-第23章


车夫是个快到中年的汉子,头发稀少,脑门光亮。他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蹬在踏板上,有些疑惑地看着孙镜。
“看见了,怎么啦?”
孙镜摸出根烟递过去,善意地笑荷,“耽误不了您几分钟,其实我是个画家,那天也在现场,场面太震撼了,回去之后我就想着,要把这场面画一幅画。这几天我在这条街上来回走了好多回,想尽量把当时的场景真实地还原出来。我记得您那时车上,是拉着东西的,但记不清是什么了。”
车夫笑了,把烟接过去,夹在耳朵后面。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给一个画家提供帮助,尽管不是为他画肖像,这让他略有些遗憾。
“那真是太吓人了,我就看了一眼,实在不敢多看。你还要把它画出来啊,要把我也画进去?”
“画个模糊的侧面,您和这辆车。当然车上的东西随便画也不是不行,但恰好存这儿碰见您了,就问一下。”
“好,好,让我想想。那天装的是……是个书柜,这么高这么宽。”他努力给孙镜比划着。
“书柜?”孙镜有些失望,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真的是个书柜吗?
“对,书柜,还有个梳妆台,就这两件东西。”
“梳妆台?”孙镜问,“带着镜子的梳妆台?”
“对啊,梳妆台都带镜子。”
“你是怎么放这两件东西的?”孙镜指着三轮车问,“梳妆台在这一侧?镜子这面朝外?”
“对对。”
“那天你也是像今天这样,从这头往那头骑?”
“是啊。”
孙镜长出了口气,“太谢谢了,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车夫咧开嘴笑着,“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呵呵。”’
他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一看就很有艺术家气质的“画家”,究竟为什么这样看重他车上驮的旧家具。
那天中午,围绕在小街尽头的重重迷雾,现在终于被拨开了第一重。
按照三轮车行进的大概速度,杂货店老妇人很可能是从车上梳妆台的镜子里看见的“鬼”。而当她女儿也向同一个方向望去时,已经迟了一步,车驶出了视野,所以她看见的是徐徐。
当时镜子所处的具体方位角度已经不可能知道,总之,里面映出的是对面某个地方的情景。徐徐一定就是被对面的“鬼”吓到的,而韩裳突然停下脚步的原因,多半也在于此。
孙镜的日光在小街对面那侧慢慢划过,一段段
斑驳的外墙,一扇扇沾染了油烟污渍久未清理的窗
户,一面面紧闭的褐色木门……在那个中午的阳光
下,仅有几人看到的角落里,发生过怎样慑人心魄的
事情?
真相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当你下定决心去追逐它,必须学会慎重。小心那些廉价的仿制品。
七 赫定的新战场
这几天来了寒流,气温降得厉害。
坐在沙发上的文贞和缩着脖子,好似办公室里的暖气对他毫无用处。徐徐看他快把脑袋缩进肩膀里,觉得就像只把头努力往壳里藏的王八,还是翻过身肚子朝天的那种。但这场景一点都不让她好笑,而是极其厌恶,只想离得远远的。好吧,要有职业素养,再给他一个见鬼的笑容。
她和孙镜再次拜访文贞和,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看看能否让他答应参观库房。孙镜做假颇有学者精神,严谨得很。他可以根据东博的官方仿品挑选头骨当制假的材料,但没亲自观察过真品前,还是不敢贸然下手仿制。虽然借欧阳老先生庆寿慈善展览的机会,可以见到真品,但一来展览不会持续很长时间,而做假也需要一个周期,未必能在此期间完成;二来就算能完成,展览也一定到了末期,留给他们换包的时间不够充裕,可能会错过最好的下手机会;三来徐徐迄今为止,都还没把欧阳文澜完全搞定呢。
当然,虽然主要目的是这个,在整个谈话的过程里,大部分时间是在向文贞和请教,专门的甲骨博物馆该怎么办,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又该如何经营管理。这些显然是未来的馆长该考虑的主要内容,文贞和谈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然而,等到两人都觉着轿子抬得差不多了,交流过眼神,再次试探参观的事,却还是被挡了回来。
好吧,本来就是万分之一的希望。
但还是让人沮丧。
孙镜喝了一肚子茶,告辞之前去上了次厕所,回来的时候文贞和唯一的下属小陈正好从办公室出来,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小陈的脸色今天一直差得很,不知有什么心事,勉强冲孙镜笑了笑。快要错身而过的时候,却停下脚步,问:“我从晚报上看到那个新闻了,孙老师,你们是打算请文主任当馆长?”
“徐小姐好像有这个打算,我也不是很清楚。”孙镜作了个含糊的倾向性认可,“怎么?”
“噢……没,没什么,有点好奇。”他又挤了个笑容给孙镜,抱着手里的文件离开了。
也许他想换个环境?孙镜没有多想,反正这个所谓的私立甲骨博物馆,只是座空中楼阁。
“下午你去复兴路?”从东博出来后,孙镜问徐徐。
徐徐点头,她天天卜午都去那儿,有时老先生还会留她吃晚饭。
“他到底现在什么态度?”
“我提了几次,看得出来,肯定是动心的。大概是在犹豫真办起来事务太繁琐。我不好那么快就说一切我包办,等过两天火候差不多了,我认他一个干爷爷,再提这事情,准能成。”
“辈分乱了,他能做你曾爷爷。”
“没听说过认干曾爷爷的,以后记得叫我姨哦。”徐徐笑着横了孙镜一眼,已经把在文贞和那儿受的气扔到脑后。
“阿姨。”孙镜若无其事地说。
“嗯。”徐徐美美应了一声,忽然想想不对,孙镜可是过了年就三十岁了,气得伸出手拧他胳膊。
孙镜把她的手捉在掌中,徐徐也不挣脱,却用指甲狠狠刺他。
“下午我也会去一次。”孙镜说。
“你去干吗?”
“问些事情,我自己的事。”
“你曾祖父的事?” 
孙镜点点头,也是我自己的。”
“我能听不?”
“随便。”孙镜沉默了一会儿,回答。
徐徐把手抽出来.她已经用力刺了孙镜很久。她悻悻地瞧了眼自己的指甲,然后一把抓起孙镜的手。
“你是死人啊,掐破了也不叫。”
“男人总是不太擅长叫的。”孙镜说。
徐徐啐了他一口,低头在包里翻找创可贴。
孙镜看着她,轻轻笑了笑。
到欧阳家时,门恰巧开着。路边停着一辆刷着〃临水轩〃字样的小面包车,看名字有点像餐馆。司机正捧着一个很精致的青花瓷坛,递给开门的阿宝。
“约了找老爷子的。”孙镜对阿宝笑笑。
阿宝抱着小瓷坛,呵呵笑着,说:“对的,对的,来吧。”
他把孙镜让进来,想起来门没有关上,把瓷坛往孙镜怀里一放,自己把门关上,再将小坛子抱回去。
“好吃的东西。”他见孙镜打量这坛子,笑得嘴角翘起来。显然对里面装着的东西爱吃极了。
莫非是韩国泡菜?孙镜看见阿宝毫无心眼的憨厚模样,有些好笑地想。
今日天气寒冷,虽然是午后.老先生也不会像上次一样悠闲地在葡萄架下煮水饮茶。阿宝把孙镜引进了洋楼,楼里温暖如春,似乎用的是地暧。这楼虽然看似故旧,实际上内里全都重新翻修过了。
顺着转角楼梯拾级而上,旁边有景窗,每一扇都隔成六小块玻璃,简单大方。外面是半推开着的木百叶窗,刷着多年前的红漆。一楼半转角的地方有个小平台,平台上有可以推门而出的阳台。阳台很小,通常不会有人真的站进去。但这样一处空间.却把外面花园的气息接引进来,就像半山腰的亭子被称为“吞纳云气之所”,都有着东方建筑美学的精神。虽然这总的来说,是幢欧式风格的建筑。
二楼向南的大房间里铺了厚厚的长绒羊毛地毽,脱了鞋踩在上面,柔软温暖得让人想躺倒在里面。
徐徐也在,屋里热得像在晚春初夏时节,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米色T恤,半低的领口饰了,一圈珠贝,诱惑地让人想将眼神停留在那里。孙镜进屋的时候,她正伸手扶着欧阳文澜,站在一对黄花梨多宝槅前。
多宝槅上的格子有大有小,或凸或凹,错落有薰。这种家具样式单只中国有,专门用来陈列玩赏物品。这对多宝槅每个都有二十格,陈放着的东两一眼看去,有几尊小巧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