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by 米兰lady》第10章


子暾不免鄙夷:“那公子祺大桑洛十余岁,为求得桑洛扶持,竟厚颜认她为母,下作之极。” 
莘阳君浅笑道:“公子祺亦是个聪明人。论年岁,公子徵为长,争储君之位,祺处于劣势。如今拜王后为己母,名义上便成了嫡子,这局势倒顿时被他扭转过来了。” 
子暾颔首,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叔父,你当初说桑洛入芑有利于樗,是否已料到如今局势,让桑洛扶持公子祺即位,让他对我国有所回报,或者,让桑洛干涉芑国朝政?” 
只微微摇头,莘阳君缄口不语,唇角含笑,讳莫如深。 
此后果然听说芑王因桑洛美言之故,对公子祺青眼有加,大有立祺为太子之意。但再过一年,传来的消息又甚诡异:芑王忽患重病,拖了一些时日,薨于寝宫。宰相取出他临终前所立诏书,宣布芑王传位于公子徵,公子祺当即便怒了,称诏书为徵与宰相伪造。芑王生前更重视公子祺,是众所周知的事,且祺多年来在朝中也植有羽翼,芑国臣子遂分为两派,分别拥护公子徵与公子祺,各不相让。 
不久后,子暾接到公子祺密函,其中公子祺口口声声称子暾为“舅父”,请求子暾出兵助其驱逐公子徵及其党羽,并许以永世通好及割地之诺。 
子暾便征询于莘阳君:“我们是否应出兵助他?” 
莘阳君不假思索地答:“出。自然要出。” 
“但,”子暾蹙眉道:“公子祺分明是个小人,若我们助他得胜,恐他日后也未必会遵守承诺割地与我。” 
“那倒无妨。”莘阳君一哂,“届时,肯与不肯,由不得他决定。” 
于是子暾派遣精兵良将赴芑,公子祺命亲己的边疆守城将领大开城门迎樗军入内。此后公子祺率己方兵将与樗军里应外合,联手与公子徵作战。两位公子原本势均力敌,但樗军骁勇,一旦襄助公子祺,公子徵便不是对手,很快败下阵来,率残余党羽向北逃亡。而樗帅早有准备,领兵封锁各渡口,顺利俘虏公子徵,将其押送回芑都。 
公子祺一见公子徵,冷笑数声,拔剑一刺,将亲兄手刃于大殿内。 
公子祺厚赏樗帅及其将领,请其率军归国,但樗帅以乱党尚未肃清,须留下继续追剿为由,依然驻军于芑。公子祺便修书子暾,委婉请他退兵。 
子暾问莘阳君:“我们何时退兵为宜?” 
莘阳君答:“灭芑之时。” 
见子暾尚未领悟,莘阳君徐徐自袖中取出一卷诏书呈给他,从容道:“芑公子祺丧德败行,不思孝悌,不顾伦常,弑父兄,烝继母,辱我王女在先,罔我国君于后。今大王既知真相,请增派正义之师,攻入芑都,缉捕公子祺,替天诛之。” 
子暾如承雷殛,久久难言,莘阳君所述那一堆关于公子祺罪行的话语中,惟余三字在脑中回旋:烝继母。 
“烝继母……”他颓然坐下,喃喃自语。 
莘阳君点点头,低声道:“公子祺与桑洛通,致桑洛有孕。芑王窥破二人私情,怒急攻心之下决定传位于公子徵……芑相公布的诏书,是真的。” 
“这么说,”子暾苦笑,“她是愿意的?” 
莘阳君未答,但说:“公子祺俊美倜傥,且善于辞令,桑洛受其引诱亦很正常。” 
子暾抬首,凝视莘阳君,见他神色如常波澜不兴,忽然暴怒,拍案而起:“你是知道的!你早就料到了,甚至,这是你一手安排的?” 
“大王!”莘阳君忽地冷喝一声,语气严厉。子暾一愣,见他双目幽深,探不见底,眉间依然舒展,却是一副含威不露的样子,顿时便觉气馁。 
“大王,”莘阳君再唤一声,但已回复以往温和的音调,“若非芑王好色,公子祺无德,我们也等不到如此良机。这是天意,天佑吾王。” 
一掠前襟跪下,顿首再拜:“请大王下旨,增兵讨伐公子祺。” 
“下旨?”子暾自嘲地笑笑,“何须子暾下旨。那讨伐的诏书叔父不是已经拟好了么?玉玺就在案上,你自取了印上便是。” 
樗国再派数万精兵直攻芑都,芑国经两位公子内讧之战已千疮百孔,一打之下便溃不成军。公子祺尚未正式登上国王宝座就已沦为丧家之犬,离宫逃窜,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芑国既灭,子暾欲接桑洛归国,请莘阳君遣使去迎,莘阳君答应,领旨后却一时未走。子暾便问:“叔父还有话说?” 
莘阳君欠身道:“臣请大王指示,桑洛腹中子该如何处置。” 
这点,倒是子暾没想到的。踟躇许久,还是如以往那样问莘阳君:“依叔父之见……” 
莘阳君干脆地打断他:“大王,桑洛所怀之子是芑国王室血脉,事关重大,臣不敢擅自作主。还请大王明示。” 
这是逼他决断了。子暾枯坐着与莘阳君对视,最后黯淡了两眸,叹道:“赐药。” 
莘阳君领命,再拜,欲离去,子暾却又唤住他,嘱咐:“让人配温和些的药,别伤了她。” 
话甫出口,目中泪已不禁滴落。 
莘阳君默然走近,引袖亲自为子暾将泪痕拭净,再道:“大王以后切不可再如此悲戚。你所有的泪,应在即位为王之前就已流尽。” 
子暾既期盼与桑洛重逢,却又怕再见到她。只觉自己愧对她,无颜见她,亦不敢奢望归来后的她还能用一清如水的眼眸看他,软语唤他“哥哥”。 
而她竟也没有归来。 
去迎她的使臣回来后伏地哭禀,说她已没入洺水之中。 
接她时,她态度亦很柔顺,安静地上车,一路上无喜无悲,惟神情有些恍惚。他们由水路返都,将近洺城时,使臣遵旨取出堕胎汤药请她饮。她怔忡着凝视汤药半晌,终于接过,一饮而尽。然后缓步走至舟头仰首看空中飞燕,唇边忽然绽出一缕浅淡笑意,并低声轻吟着什么。众人听得模糊,只能依稀辨出首句是“燕燕于飞”。还在竖耳欲听明白,却不料她猛地纵身一跃,自投入洺水中。那日水流湍急,虽有多名侍从入水相救,但皆无功而返,连她的尸身都未找到。 
灭芑,只是战争的开始。强敌有蚊蝇的嗅觉,一旦闻到兵戈挑开的血腥气息便会飞扑而来。趁樗初战罢,元气尚未恢复之时,北方大国勍挥师南下,目标直指洺城。此番他们动用了多少兵力无确切的说法,但据立于山巅观望过勍兵行军的人说,那是一副旌旗蔽日的景象,密集的战车开动时轴轴相碰,发出的声音融成一片,竟似闷雷碾过。 
勍兵渡江,在一些防守疏松的口岸登陆,开始了攻城掠地的杀戮。子暾急调大军应战,但情况颇不妙,勍兵骑着北地最高大的战马,手挽以强劲闻名的勍弓,飞箭如雨,刀剑如电,樗军难以抵抗,节节败退,眼睁睁看着他们踏碎一座座城池。 
子暾忧心忡忡,日以继夜地与群臣商议苦思对策,而这期间莘阳君却人影难觅,像是突然消失。 
待到子暾近乎崩溃时,终于有莘阳君的消息。他的一位家臣入宫,说莘阳君请大王出城与其狩猎。 
勍军都快兵临城下,而他尚有心思狩猎?子暾怒,但终究还是出城见他。 
面对子暾含怒的责问,莘阳君竟还微笑,关切地看看子暾,说:“大王这几日为国事操劳,憔悴多了。故臣请大王出城狩猎,以舒心解忧。” 
子暾冷道:“我此刻无心玩乐,叔父随我回宫,议退兵良策,方能为我解忧。” 
莘阳君但笑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好歹也猎点飞禽带走罢。”举目一望,朝头顶云端指去,“大王,那里有一只鹫鹰,若大王射下来赐给臣,臣立即随大王回去。” 
子暾抬头一看,见那鹫鹰飞得高远,离地约千多尺,自己箭术虽好,但要射下来亦非易事。但叔父既已出言相请,自己也不便拒绝,还是命人取过弓箭,瞄准鹫鹰,引弓去射。 
一箭离弦,直朝鹫鹰飞去,惜距离确实太远,超出射程,强弩之末,连鹰身上一根羽翼都未触及。 
子暾略有些羞赧,脸微红了红。莘阳君却赞他:“大王箭术精绝,若非弓不称手,早已中的。”再回首朝身后示意,子暾听其后有辘辘车响,凝神看去,只见有人自山壁后推出一车,中有一奇怪的木甲装置,约一人高,下设踏板,上安有一类似强弩的物事,但要比寻常弓弩粗大许多。 
还在诧异间,又见一莘阳君门客站出,朝子暾深施一礼,再上车,足踏踏板,双手用力上拉弩,加以腰的力量,撑开后引箭上弦,再调整弓弩角度,瞄准鹫鹰,一按某处机关,箭矢射出,瞬间飞过千多尺,直透鹰身。 
地上侍从拾起坠地鹫鹰呈给子暾。子暾抚着其上箭矢连声惊叹,问莘阳君:“这木甲弓弩叫什么?” 
莘阳君答:“踏弩。射程最远可达一千五百余尺。” 
子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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