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卡齐米尔·哈普青斯基接待的。我现在记得,还没有过完一个钟头,我就已经坐在总管的厢房里,跟他妻子有说有笑,喝酒打牌了。我赢了五 个金币,灌足了酒,就告个罪,说要睡了。厢房里没处可住,我就给领到伯爵府邸的正房去了。
“‘您不怕鬼吧?’总管把我领进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问道。隔壁是一个又冷又黑的空荡荡的大厅。
“‘莫非这儿有鬼?’我问道,听见我的话语和脚步引起低沉的回声。
“‘我不知道,’波兰人笑着说,‘不过我觉得,这倒是个极其适合妖魔鬼怪留连的地方。’”我痛饮了一番,已经酩酊大醉,可是,老实说,我一听见这话,却浑身发凉。见它的鬼,看见什么都不要紧,可就是别看见鬼啊!然而这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就脱掉衣服躺下。
……我的蜡烛微微照亮四壁,你们猜怎么着,墙上满是祖宗的肖像画,一张比一张吓人,另外还挂着古代的兵器、猎人的角笛以及其他奇形怪状的东西。……四下里一片寂静,就跟坟墓里一样,只是隔壁的大厅里有老鼠沙沙地响,家具发出干裂声。窗外正在闹得天翻地覆。……风不知在为谁唱挽歌,树木哭啊叫的,纷纷弯下腰去。不知什么鬼东西,大概是百叶窗吧,吱哩吱哩地哀叫,拍打窗框。除此以外,又加上我头晕,晕得天旋地转。……我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我的床在整个空房里飞翔,跟魔鬼玩跳背游戏。为了减轻我的恐惧,我头一件事就是把蜡烛熄掉,因为空荡荡的房间在亮光下远比在黑暗里可怕。……“三个姑娘本来在听上校讲话,这时候就向讲话人身边凑近点,定睛瞧着他。
“是啊,”上校继续说,“尽管我极力想睡着,我的睡意却消散了。我时而觉得有贼爬进窗来,时而又听见不知什么人在悄悄说话,时而好象有谁拍我的肩膀,总之我疑神疑鬼,这种情形是大凡神经曾经特别紧张过的人都熟悉的。不过,你们再也料不到,在种种可怕的幻影和乱糟糟的声音当中,我却清楚地听见另一种声音,好象有人穿着拖鞋在走路,发出吧哒吧哒的响声。我仔细一听,你们猜怎么样?我听见有人走到我的房门跟前来了,这人嗽一嗽喉咙,推开了门。……”‘谁啊?’我问,坐起来。
“‘是我,……你别怕!’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说。
“我往门口走去。……过了几秒钟,我就觉得有两条女人的胳膊,象鸭绒那么软,搭在我的肩膀上了。
“‘我爱你,……我把你看得比生命都宝贵哟,’女人的清脆的声音说。
“火热的呼吸扑到我脸上来。……我忘却风雪,忘却魔鬼,忘却世上的一切,伸出胳膊去搂住她的腰,……那是什么样的腰啊!象那样的腰,大自然是不会轻易做出来的,至多十 年一次。……细得就象是由旋工旋出来的,热呼呼,轻飘飘,活象婴儿的呼吸!我情不自禁,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我们的嘴合在一起,热烈而长久地吻着,……我凭全世界所有的女人向你们起誓,我到死也忘不了这一吻。”
上校停住嘴,喝下半杯水,压低喉咙继续说:“第二天我看一眼窗外,瞧见风雪越发大了。……要赶路根本不行。我只好在总管家里坐一整天,打牌,喝酒。傍晚我又到空房子里去,午夜一到,我又搂住那熟悉的腰。……是啊,小姐们,要不是有这种爱情,那一次我就会活活闷死。
也许我只能死命灌酒了。“
上校叹口气,站起来,沉默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可是……后来怎么样呢?”一个小姐等得着急,屏住呼吸问道。
“没有什么了。第二天我就上路了。”
“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呢?”小姐们迟疑地问道。
“这很清楚!”
“一点也不清楚啊。……”
“就是我的妻子呗!”
三个小姐一齐跳起来,仿佛被蛇咬了一口似的。
“这话……怎么讲?”她们问道。
“唉,主啊,这有什么不好懂的呢?”上校烦恼地说,耸了耸肩膀。“是啊,我好象说得够清楚了!我是跟妻子一块儿到谢威尔吉村去的。……她也住在那所空房里,在我的隔壁房间里过夜。……很清楚嘛!”
“哦,……”小姐们说着,失望地垂下胳膊。“故事的开头倒挺好,可是结尾,上帝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妻子。……对不起,这简直没趣味,而且……一点道理也没有。”
“奇怪!这样看来,你们希望那个人不是我合法的妻子,而是另一个女人!唉,这些小姐啊,小姐啊!如果你们现在这样看问题,将来出嫁后会怎么样呢?”
小姐们窘住,开不得口了。她们一肚子闷气,皱起眉头,大失所望,开始大声打呵欠。……在晚饭席上,她们什么也不吃,只顾把面包屑搓成小圆球,沉默不语。
“不,这简直……不近人情!”有一个小姐忍不住说。“既然结尾是这样,那又何必讲呢?这个故事一点好的地方也没有。……甚至莫名其妙!”
“开头倒还引人入胜,不料……一下子就完了,……”另一个补充说。“这纯粹是耍弄人。”
“得了,得了,得了,……我刚才是开玩笑,……”上校说。“别生气了,小姐们,我刚才是开玩笑。那个人不是我的妻子,她是总管的妻子。……”“真的吗?!”
小姐们忽然高兴起来,眼睛闪闪发光。……她们凑近上校,给他斟上葡萄酒,纷纷对他提出问题。烦闷消散了,就连晚饭也很快就吃完,因为小姐们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了。
「注释」
①意谓她现在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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