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桥先生·思君十二时》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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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断然不该如此心狠。'
梁易文不懂他又做错了什么,手帕还揣在兜里,叠成他深不见底的心窝,那封遗书紧紧贴着这心窝,滚烫的,颤着气息的。
“……什么意思?”声线被极力稳住,末尾带着哀怨的音,楼道里暖色的橘灯映在他们脚边,投下一双隔阂的影子。梁易文的脑中飞速地猜测着这一年半可能发生的事,哪一件、哪一桩,能让程先生这样冷漠地对上他。
“宴会结束了吗?”程敬桥抬起了头,金丝边绞成的眼镜后藏着看不清的眼神。
“没有…”梁易文回。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程敬桥的声线是强硬的。
突然之间他们又成了不肯破壁的师长和总需管教的学生,隔着层层辈辈,隔着称讳、等级、声望和诸多条条框框。
把梁易文一路赶来的满腔热血和情意冷水浇头般浇透了。
“我来找你……!”他压抑着自己的冲动,伸手狠狠抓住了程敬桥的胳膊,房间没开灯,只有门外的楼道灯打亮他一半的阴影。程敬桥看见了这孩子的眼神,一瞬间像眼底含了在黑夜中奔腾的河,翻涌着黑色的、爆发前的浪,梁易文只靠近了半步就把程敬桥生生逼地抵在了门上,“……我来找你,把我的命给你,你要还是不要?!”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程敬桥声音很小,语气却很用力。他迎着那眼神,呼吸急促,男孩子狠狠地攥着他的左臂,像要捏碎他。程敬桥慌乱地想推开他,却丝毫推开不得,只能抵着一只手在二人之间,却看到梁易文倾斜着头,略有压迫地抵在他身上,距离太近,看向他的眼神太凛,“为什么不敢看我……?”
梁易文变了,他更高,更强壮。他捉住程敬桥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而程敬桥根本不敢看他,他做了一个太伤人的决定,可是这一年,这一年怎样都好!这人回来了。他不再需要那样提心吊胆,不再为这人在夜里于噩梦中汗额惊坐,他只求他回来,就像这样,像现在这样。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好的,是令他满足的了。
程敬桥多薄一份无足轻重的爱意,早不敢沉甸甸地给他,只想他回来,无痛无灾,平安顺遂。
先生现在掏了自己的心,想碾碎了,为梁易文铺平脚底的路。
“我没什么不敢看你的,”程敬桥皱着眉头抬起了眼,鼓足了勇气对上那双眼,“……你妄自来我这里,我可没义务招待你!”
梁易文显然被他这句话惊到了,一个刹那间呆愣地看他,下一秒就陷入了什么巨大的混乱之中,“我当然会来,你说过你会等我……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拼命地回来!”
“是你自己要去的,你自己去的,何必要拼命回来?”程敬桥打断了他,并总算把梁易文推开了,他声音不敢太大,又不知道如何应对梁易文的眼神,伸手一指门外,“走!”
程先生下了命令。
指尖都在抖。
梁易文这次是真得不敢相信了,这是他的程先生!他写了整整一本的战地日记给他,写了长长的信,在炮火里把星点的爱慕寄托于这位先生。他的一整颗心,一整颗心,像是着了魔,迎着破败和颠沛流离,迎着让人头脑发昏的痴情,从废墟中流离转徙——都只是为了再回到他身边罢了!他现在却把这都怪在是他擅自要走上了?!
他走的时候,这人可不是这样的。他还能记得床笫间交换的吻,还记得先生修长的手指如何缠绕着情欲,记得先生眼底盛满虚幻爱意的模样。
在思念成疾的时候他只能把那些汹涌的爱一个字一个字写给他,三封信,一封遗书,一本厚厚的日记。除了遗书他还放在胸口,其余的都系着一根丝绒的带子,被千叮咛万嘱咐地寄了出去。
先生一个字都没回过他。
他也不在乎!
梁易文像是又回到了十六岁,第一次和先生表白,被推拒着送了出去。他不能因为这种破事哭泣,中那一弹他都一滴眼泪也没掉。他断然不会为这一遭哭泣!可泪水却还是忍不住在往眼眶里聚。
太苦了,这一年,这十年,与你这件事。落得这样结果,他区区一个凡胎肉身,怎么承受的来!要是没有期望,也许就也罢了!可他偏偏已经知道了那金风玉露的滋味,知道那令人辗转反侧的双眸如何失神,和清冷的先生怎样吐露温热的爱语。
他偏偏要他期待,现在把他捧到云霄去!
再重重地摔下。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梁易文喃喃地说,觉得可笑,太可笑了,强忍着不去捉住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假意把心托与他,又在他上刀山下火海后拒不认账的程敬桥,梁易文大有要讨个公道的架势,“……我走的时候,我们可是做…!”程敬桥赶忙扑上来捂住他的嘴,连带着先生温软的气息一起突然扑了个满怀,梁易文惊地睁大眼,却对上程敬桥焦虑的眼神,“嘘——!”那人怕他讲出来——
门还开着呢!
门。
……会被世人知晓的门!
程敬桥急忙回身去把门关上,而下一秒梁易文就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程敬桥一惊,挣着小声抵抗他,“……松手!你不回宴会上去,就这样……!”
“怎样?!”梁易文再开口,哭腔都在了,可力气却大的要命,“走之前你说会等我,说如果我回来,就会爱我!程老师!为人事表,竟这样出尔反尔!”这孩子忽的像个兵痞似得了,手掌揉捏怀里的人,埋在程敬桥的颈边用力地吸气,“……您闻起来和手帕一模一样……”
什么?
程敬桥听不懂,也分不出心思去琢磨了。这男孩子燃着手掌心摸他,唇舌抵在侧脸,泪水蹭在发梢。
“放开我!”程敬桥被抵在门上,惊喘着推拒,心底却又为那渴望和泪水宛如刀割。
“我不放!”本应该是回来给他看自己这一年的成长的,却无可奈何地又翻出了陈旧无知又幼稚的模样,差太多了,和想象的差太多了,“……我走的时候你说什么?你说只要我回来,你就‘爱’我!我现在回来了,你却不认账了!程敬桥,程敬桥!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在挣扎里去捉程敬桥的唇,咬住了沁着汁儿的舌尖,便像夺标的戾将似得,要把头等的他人不可夺统统夺在手。
他太想他了,日日夜夜,越是炙热的心,越难掌握。
梁易文喘着粗气,手指粗鲁盲目地抻开程敬桥的对襟衫,他胡乱咬着怀里人的肩颈,像饿了许久的狼,拥着程敬桥用力抵在怀中,不知该如何是好似得磨蹭,程敬桥撑不住自己,喉头哽咽几乎难以成句,满心的哀怨失控,和愧疚悔恨。
可是他太清醒了,这小房子藏得住什么呢,隔壁的夏小山听得见吗?他们最会猜测了。宴会上的那个姑娘!外交官家,门当户对、甜美可人的千金,还等着和这位出身富硕的梁家二公子并蒂接莲。
他只不过是个四十五岁的、衰败的灵魂罢了,被抵在这里摆弄,颤栗,承接这无疾而终的情事,又有什么意义?!全然没有意义!
不可以,不对,不能,不行。
不能把梁易文葬在自己这冢孤坟里。
“你只是头脑发热罢了!”程敬桥狠狠抵住梁易文,不许手指再进他分毫,“你只是任性、无聊、不计后果!你不过头脑发热便要……”
这无端的指责!
“……十年于你而言,不过是我头脑发热?”梁易文眼睛发红,在渴望、悲切、狠戾、痛苦和癫狂之间发狠,忽的什么都不想顾忌了,“……那就趁我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算了!”
他撞上来撕吻,把眼泪蹭在先生的青衫上,渴望一点点的心灵相通能让他不那么难受。
“可你何必要折磨我?”程敬桥倒吸着气,声音颤抖的一塌糊涂,“我不喜欢你,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这一年,爱到哪里去到哪里去,我根本不在意!你自顾自发疯,凭什么要搭上我的名誉?”程敬桥抖地收不住,腰身在梁易文的手心里惊颤,吐露出黑暗、欺骗的话语,“……你走这一年是我过得最好的一年,你一回来,就又来折磨我,我该怎么避开你?!我凭什么、又何必要喜欢一个小了我将近二十岁的男孩子?!我就算是喜欢一个四十岁的阿姨,也必然不会喜欢你的,梁易文!”
'渴望你刚好经过我最美好的年纪,不躲闪我炙热的目光,允许我轻轻地爱你。'
'你是这全天下最善意的物种,你断然不会如此,不会如此无情。'
黑暗和沉默,在这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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