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第133章


“哎,表哥,路上开车小心。”这声表哥是叫顺嘴了,倒似情人捡的喁喁情话,缠绕齿间,很是动情好听。谢岚山又看了看满天令人烦躁的浓云后,若有所思地说,“你看这天,阴沉得像快塌了一样。”
谢岚山来到师范大学的多功能厅,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五分钟,却发现大门紧闭,还上了锁。
耐着性子等了约莫二十分钟,才姗姗而来一位接洽的老师,告诉他警民互动的活动临时取消了,原以为他们市局里会有人通知他,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然而没人通知他。
对方挺客气,点头哈腰地不停致歉,谢岚山理解地笑一笑,打个电话回去问情况。接电话的是小梁,说是省里突然下达的命令,要求他所有的警务工作必须立即停止。
谢岚山满腹疑惑,可小梁支吾不清的,几番招架不住,后来索性就挂了。
省里的决定太奇怪,队友的反应太蹊跷,谢岚山有些丧魂落魄,离开师大多功能厅,躲进校园僻静的一角,独自坐在一只油光水亮的石凳子上。他身后有个不高不矮的坡,号称师大的情人坡,这个时间人影寥寥,待天黑下来,满坡都是交颈而拥的年轻学生,嘴对着嘴,发出阵阵象征着美好爱情的黏腻声响。
来之前,谢岚山被陶军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得注意新时代的公安形象,所以收起平日里的恣意懒散,特意换了一身熨烫过的警察制服。藏蓝色的外套,浅清蓝色的衬衣,一条皮带束出不赢一握又结结实实的窄腰,又飒又挺拔。谢岚山本就生得挺拔俊美,再穿上这身倍儿彰显精气神的警服,简直帅得人中无二了。
师大阴盛阳衰,校园里往来十个学生,九个得是青春窈窕的大姑娘,所以一双双眼睛全冒着绿光,死死盯在谢岚山身上,像一只只饿陷了眼眶的狼。
换作平常心情好的时候,谢岚山自是很享受这种来自异性的爱慕目光,也必投桃报李,回赠对方情意绵绵的微笑与注视。
但他今天就是莫名感到不得劲,好似刑侦工作干得久了,总难免会在厄运降临前产生相应预感,如憧憧阴影,甩之不脱,令人不安。
强烈的不安感打起了旋,形成一股荒蛮有力的涡流,在他心里冲撞、翻搅,谢岚山口干体燥,在冬天的风口下坐不了一时半刻,就将制服外套脱了下来。
说来也怪,以前他从不觉着这99式制服有多好看,甚至还没少嫌它太过严肃死板,不利于外出侦查办案。
可这会儿看来却是好看得紧,他记得清清楚楚,念警校时第一次拿到学校下发的警服,就迫不及待地穿着它下社区服务,一个年纪大出他两轮的阿姨张口就喊他“警察叔叔”,他腾一下就红了脸。
现在想想,也说不上来当年到底羞涩个什么劲,只晓得这件制服一穿上身,肩头担着的分量就沉了,随之而来的荣光与骄傲值得他一辈子深刻心底。
想到这里,谢岚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似能透过今天的凛凛寒风触摸到当年的一腔热血。
亏得手指是有记忆的,甚至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有这样的记忆,他记得警服加身时坚挺的质感,肩章重抵千斤,胸徽熠熠发亮。
他虔诚又温柔地抚摩起这件警服,抚摩着上头的领花、警衔与胸徽,越摸越心跳如雷,就像触摸爱人的唇鼻与肌肤。
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单单一件衬衣的谢岚山倒不觉得冷,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灰中发白,简直像块冷冰冰的敛尸布。
真的要变天了。他这么想。
第122章 失踪(2)
一封邮件递到了汉东省公安厅,很快就遂了寄信人的阴暗心思,彭厅长看完里头的内容,震惊过后,大发雷霆。
在被“请”进厅长办公室前,隋弘就接到了宋祁连的电话,电话里她忧急如焚,几次泪下,说自己上次想揭发叶深的那叠资料被她的前夫拿走了。
刚刚挂线,彭厅长的电话便接踵而来。
都说常赌无赢家,可不是该来的迟早会来,隋弘轻舒一口气,这些年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得到了释放,反倒令人松快。他在自己的座位上默坐了一会儿,拿起桌上那瓶川贝枇杷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起身出门,准备迎接暴风雨。
厅长办公室里,彭厅长扬手就把那叠资料摔在了隋弘脸上,厉声问他:“你知情吗?”
这话属于明知故问,宋祁连的报告早把前因后果都写明白了。
隋弘不辩白,不狡赖,依然是人正影正,事事据实回答:“我知道,当时情况危急,是我擅自决定的。”
“简直是瞎胡闹!”彭厅长气得浑身发抖,怒斥隋弘,“你居然让这样一个身负多条人命的杀人犯拥有了我们最优秀特警的能力与身手,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如果哪天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就凭他这身侦查与反侦查的本事,你抓都别想再抓他回来!”
隋弘咳了两声,抿唇不答。其实这个担忧他不是没有过,不然也不会交代刘炎波不让谢岚山升职,更不会安排宋祁连对他进行心理监控。
“你在行刑前把那个犯人弄出监狱,又改了他所有的档案资料,”彭厅长摆明了要追责到底,逼问隋弘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刘炎波知不知道?陶军知不知道?”
“一人做事一人当,别的同志都不知情,只当是不能示人的特情任务,也没有多问。”
“你倒义气!”彭怀礼此刻雷霆火去,只觉整件事情荒唐可笑,他摇了摇头,长长叹气。
最后,彭厅长表了态,这个手术是人类历史上的头一遭,到底会带来什么恶劣后果,谁都不敢说,谁也说不准。但按照他的逻辑,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移植高级脑跟移植心脏差不多,从医学角度来看,现在的“谢岚山”当然不是警察而是死刑犯。不管这个死刑犯冒着警察的名义破过多少案子、救过多少人,都没有给他特赦的理由。
所以,叶深是必须被押解回来执行死刑的。
彭厅长的反应早在隋弘意料之中,但仍想挽大厦于将倾,保住谢岚山一条命。他不多话,只是头一低,缓缓屈膝跪在了自己的老上司面前。
这一幕令彭怀礼也是一震。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单说隋弘这小子是他看着长起来的,那脊梁骨就跟打了钢筋一般硬,面对毒贩枪口都面不改色,绝不可能下跪求人的。
“彭厅,我跟着你那么多年,没开口求过你一件事,就这件事我求你,一切过错由我承担,我可以停职,可以入狱,只求你再给阿岚一个机会……”跪也跪得脊梁挺直,隋弘抬起脸,洒下一行男儿泪,嘴唇不住轻颤,“他是一个好警察,他甚至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警察,就再给他一个机会,行不行?”
彭怀礼最终被说服了。隋弘苦争得来一个机会,但他是有条件的。他需要隋弘向他证明,谢岚山还是谢岚山,是质朴严谨的人民公安,不是资料上那个奢靡风流还搞同性恋的杀人狂。
顶头上司下了最后通牒,倒也算留了一线生机,隋弘打算亲自跑一趟汉海,于是招来凌云,跟他说自己要放个长假,归期不定,队内的工作就暂交给他们了。
蓝狐的副队长是池晋,凌云不明白隋弘为什么突然挂靴而去,更不明白为什么不跟池晋交待这些,有些迟疑地问:“要我把池晋找来吗?”
隋弘想了想,摇头说:“等我走了你再告诉他。这小子太冲动,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你多留心,该拦着的时候一定得拦着。”
凌云连连点头,隋弘又交待了他一些与穆昆与红冰案相关的事情,便让他出去了。
只剩一个人。太阳开始西偏,窗外一线一线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一线正巧就打在那瓶川贝枇杷膏上。
隋队长自认不是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但将近不惑的年纪,身边始终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好像也不正常。
其实约莫七八年前,还是有过一段短暂的亲密关系的。当时家里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姑娘条件不错,比他小两岁,清秀又伶俐。隋弘对这类的相亲活动不太热忱,但碍着介绍人的面子还是出去见了两回。姑娘虽对他印象颇好,但慢慢也觉出了流水无情,后来就主动生分了。
隋弘如释重负,一方面他确实没怎么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这工作危险,朝不保夕,实在没必要拖累一个大好的姑娘。
为这事,家里人急赤白脸地跟他闹过几回,隋弘便总半真半假地推说自己甘把一生都献给公安事业,旁的暂且不想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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