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影江山+番外》第45章


☆、四十五。弗欺
四十五、弗欺
大理寺狱牢门被完全打开。亦岚一眼便瞥到牢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双手环膝坐在角落。只是那虔诚的姿势中却又隐隐带了些抗拒坚毅的情绪。亦岚回头对安公公使了个眼色,安公公立刻会意,吩咐其余人等纷纷退下。
亦岚走进牢门。牢中那人似是意识到有人前来,缓缓抬头去看,眼前模糊的影子逐渐重合直至清晰。看清来人后,他不禁惊道:“皇上!……”
沐言飞快站起身,简单理了理衣服,正欲下跪行礼,却被亦岚一手握住他手臂制止住。沐言当即惊怔住,头顶传来那人的声音:“不必请安。朕今日来是有话想问你。这应该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朕只要听你说实话。”
最后一次见面?难道他的死罪已经判下来了吗?……沐言垂下头去低声道:“是……”
“朕知道谋害叶大人的不是你,为何还要将此罪名担下?连朕与太皇太后亲自审问都不肯说实话?”
沐言轻轻苦笑一下,“皇上怎么就知不是罪臣做的?其实担了这罪名又何妨?人总难逃一死,多年之后罪臣不过是《佞臣录》上的一个名字。可是皇上却不同,若皇上肯依法处置罪臣,史书自会记下皇上一笔英明决断、执法严明。任何一代贤明圣主,后世都会景仰称颂的。”他看的出来亦岚胸中的抱负,他想做个千古明君无愧苍生百姓。关于他的一切,他都明白,也都要成全,无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亦岚心中不禁轻颤一下,沉默半晌后继续问道:“还有,你与阿碧……当真是两情相悦吗?朕想听实话。”
沐言无声叹了口气,道:“阿碧一死,罪臣确实惋惜,只是皇上对皇后和贵妃娘娘的心意,便是罪臣对阿碧的心意。罪臣已是将死之人,说得自然都是实话。”
亦岚听此,心中莫名舒畅了一下,这大概是十几日来他听到的最大的安慰了。他轻轻摇头道:“不,你还不是将死之人。你的死罪已经赦免了,只是……改为了削爵、流放岭南、脊杖二十。就在……明日行刑。”
沐言手轻颤了一下,心脏也甚是沉重酸楚。亦岚并没有告诉他赦免他的死罪究竟要费多大周折,只是他都猜得到。他是皇帝,本不该对臣子低声下气,只为保他柳沐言一人性命。明日便是行刑之日,这样说来,这真的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不管其间多少阻碍,他也从未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如今分别在即,即使身份如何显赫,他们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沐言闭上眼睛止住眼中泪水,轻声道:“对不起,皇上。让你费心了……”
亦岚轻笑着摇摇头,道:“时间不多了。你也不必对不起。朕只要你活着,朕定会查出幕后真凶,然后为你平反把你从岭南接回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很久。”说罢,便迈开步子往牢门走。他果然无法承受这样的气氛。再不走,他怕是就要丧失理智再度将那人拥在怀中,那么前面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沐言静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只剩一股强大的悲哀回荡。终于按捺不住,就在亦岚快要踏出牢门之时,突然冲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失声道:“皇上!”
亦岚眼眶一热,竟不敢再回头去看他,只怕一回头他便走不成了。他感到肩膀处的衣袍被那人的热泪打湿,却只得尽力维持语气的平和,道:“还有什么事?”
片刻过后,沐言终于平静下来。他轻轻放开了手臂,摇摇头,“没事。只是父母小妹都在衡州,求皇上不要让他们知道罪臣的事。”
亦岚走出大理寺狱。刚一出来便被迎头洒下的阳光闪得双目发花。他脑中阵阵眩晕,登上御轿,淡淡吩咐一句“回宫”,便不再多言。
再回到未央宫时,已是午后。亦岚连午膳都未用便直接走到床边闭目躺了下来。安公公知皇上要歇息,便清了未央宫宫人都出去守门。离开了那些宫人的目光,他才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那个人……明天就要被流放去岭南了,刑期是三年。幕后陷害沐言的人手段太过高明,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出他。若真的找不出那人,那就意味着他与沐言将整整三年无法相见。三年的时光恐怕太过漫长。他只怕到那时,一切皆已面目全非。
亦岚将脸埋在被子里,却仍明显感到自己眼中有泪溢出。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想法,竟会为了一个冷冰冰的“明君”名声,就亲手将毕生所爱送入绝境。他们曾憧憬过竹舍茅屋的生活,曾许下“比鸯不羡仙”的誓言,曾彼此毫无保留的深爱过……也许那样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都说等价交换,失去什么也会得到些什么。也许在他死后后世史书会记下他的贤明公正,会流芳千古,可如今他却是真真正正失去了沐言。这样的交换是否真的值得?
他生平第一次怀疑了自己的所求。
次日,沐言在大理寺狱受过脊杖之刑后没有过多停留,当日就要被流放岭南。他背后半身囚服被道道涔涔的血痕浸透,整个人也因失血过多几近昏厥。两个狱卒一路架着他出大理寺门,到了门口两个狱卒松开手,沐言便立刻瘫软在地。
一直在门口等待的文澄和安公公见状,几步上前去将他搀起。沐言艰难抬头,一见是他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讶,“怎么是你们?文澄……他们都没放你出去吗?”
文澄小心将他扶起,安公公在一旁解释道:“原本是将他放出去了,可他听说你要被流放便又回来想随你同去岭南。皇上知道你受了脊杖之刑,特遣老奴过来看看。皇上恩典,赏了些散碎银两和一辆平稳的牛车一路送你们出皇城。”
沐言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努力拼凑起一点微笑,道:“谢皇上恩典,有劳安公公了。”
文澄将他扶上牛车后,他已无力再说话。车子缓缓前行,一路上招来无数注视的目光,有的鄙夷,有的怜悯。知道其中内情的,皆道忠宁侯是自作自受,恃宠而骄就敢谋害三朝老臣。不知道内情的,都不禁唏嘘伴君如伴虎,只消犯一个错处昔日荣宠片刻间就都烟消云散。沐言如今已是半晕,根本无心理会那些来来往往的目光。脊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连成一片,分不清纵横,可那剧痛却是让他想要昏去也不能。他站在清醒与混沌的交界上,却又无法倒向任何一边。
沐言缓缓睁开眼睛望向前方,原本空洞无神的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满足欣慰。哪怕他受尽天下鄙夷,此刻的他也并非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这样一个愿意陪他一起受苦的朋友,也还有对那人坚持无悔的爱与记忆……接下来的三年想凭借这些支撑下去也已足够。
作者有话要说:“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庆幸欣慰的是中途不论经历过何事,两个人的爱从未变过。
☆、四十六。一别
四十六、一别
岭南距京城约有三千里,判决咨文上已写明需在两月内发遣,由两个差役押解随行。沐言如今已被削爵,除了文澄之外,旁人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格外的关照。
流放途中每日的吃食十分难以下咽,文澄每日端着那些玉米面的饼或菜粥,却犹豫着不知如何拿给沐言吃。这些东西,从前侯爷府最粗使的下人吃得都比这个好。刚开始沐言也是看着那些吃食胃里就阵阵恶心,后来不想文澄担心也强迫着自己吃上一些。流放途中虽免了重枷,可沐言上伤势犹重,几日后伤口发炎又不可避免的发起烧来,要日行五十里绝非易事。幸得文澄将身上银两都拿去打点了押解的差役,两个差役才没有加以为难,一路上走走停停没有过多催促。
一路上文澄虽是尽心照顾,可沐言仍是几日高烧不退。文澄心下担忧,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掉,换来了些好的吃食。又求着两个差役请个大夫来给沐言看看伤。沐言本是在昏昏沉沉的睡着,只是当大夫用盐水重新替他清洗伤口时他才一下痛醒过来,无意识地躲闪嚷疼。一番折腾后,大夫又替沐言切了脉留了药。最后将文澄叫到外边,道:“掌刑之人大概是得了暗示,他筋脉和骨头才都无大碍。只是如今伤口感染导致高烧不退,需每日服药情况才可好转,但若想日后不留疤痕怕是不可能了。”
当晚大夫走后,文澄煎了药喂沐言喝下去,然后坐在床边重新给他上药。只是那大夫留下的金疮药却并不是什么好药,抹在伤口上一点也不比挨打的时候好受。沐言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出声。这等荒蛮萧条之地,能请到大夫弄来金疮药已实属不易,怎么还能呼痛抱怨再叫文澄担心?
文澄似是发觉了他的忍耐,手下动作更加轻柔。只是心中也不禁替他心酸,他现在伤口该是很疼吧……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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