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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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对于世间来说,丰臣秀赖这个人是个没有实体的几乎象个影子一样的存在。他的长相如何,资质和性格怎样,除了他的母亲和侍女等身边极少数人而外,同时代的任何人都是不得而知的。 
就连正在盘算着杀害他的德川家康也不例外。 
“那个人现在长得怎么样?” 
每当有人从大坂来的时候,他一定要提出这样的问题,然而只能听到几句肤浅的泛泛的回答。 
“聪明呢,还是蠢笨?” 
家康想要打听的仅仅是这件事。但是他又不便开门见山地问,只好暂时依靠为数不多的材料进行臆测。如果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那么得早点找碴儿杀了他,倘使是个傻瓜呢——也得要杀,只是可以从长计议,慢慢考虑。 
家康最后一次见到秀赖是庆长八年二月四日,那时秀赖实足年龄十岁。关原之战已经过去三年了,家康事实上成了主宰日本的人,但是还没有当上将军。那次他亲自来到大坂,以家臣的身份向秀赖致了新年的贺礼。 
家康心里觉得:“这是个平平常常的、不出众的孩子。” 
他暗暗地放下了心。说得露骨一些,那该叫作愚钝。一张白皙的面孔,红润的下嘴唇微微耷拉着。不仅如此,尽管已是十岁的人了,可还是没有谒见时的威严,动不动就想把身体靠到奶妈的膝盖上,身子不时地在摇摆着。 
这是家康最后一次的拜谒,就在这一年的这个月,他当上了征夷大将军,名副其实地登上了权力的宝座。接着又在这一年的七月,家康打发他六岁的孙女于千到大坂,给秀赖作了妻子。家康并不热切地希望成全千姬与秀赖的这桩婚事。这是已故的秀事临终时口授下来的遗嘱。如果他不遵守这个遗嘱,那么他手下的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过去受过秀吉恩宠的大名们,可能会动摇。对于家康来说,让秀赖这个少年和于千这个童女结婚,不过是为了使刚建立的德川政权保持和平,同时也为了稳住上述这些旁系诸侯们而已。 
第二年的三月,家康在伏见。他既然已经当上了征夷大将军,也就不再按规例到大坂去拜年了。 
“叫他们上我这儿拜年来!” 
他针对丰臣家放出这样的空气。从家康来说,他是想通过这一行动,让他的主人秀赖知道,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用说,大坂方面感到很吃惊。诚然,关原之战以后,丰臣家的领地已经削减到仅有七十余万石,相当于一个大名的封禄了。然而,家康是丰臣家的臣仆这一点,却没有变,他曾向故主秀吉提交过一份用熊野誓纸写的发誓“拥戴秀赖殿下”的效忠信。这誓言至今仍是有效的。既然如此,那秀赖又为什么必须到伏见向家康拜谒呢?主人向臣仆拜谒,这样的例子,在外国有没有且不去说它,在日本是断然没有的。 
淀姬面对家老片桐且元,怒不可遏地质问道:“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又说,那可不成,得叫他德川老爷上这边来,请你去对他这么说。 
淀姬身边的几位年长的侍女们,也都一个个异口同声地说:“夫人主得有理!” 
且元听了,心中暗想道:“这是何等的愚昧无知啊!” 
他对她们差不多感到绝望了。这帮女人首先不懂得什么叫政治。 
“不错,一般的道理,完全如夫人您说的那样,不过……” 
且元急得满头大汗,他不得不极力向她们作解释。他磨破了嘴皮子反复向她们说明这样一个事实:“道理虽说如此,可实际上是行不通的。”然而终于没有能为女人们所理解。结果,这件事是这么了结的:由这位片桐且元充当使者,以秀赖的代表的形式,上伏见城,向家康拜年。 
淀姬不加思索地答应说:“你要是代替秀赖去的话,那可以。” 
这件事也说明,尽管淀姬开口闭口讲着“道理,道理”,可实际上是完全不谙事理的。既然要顾全丰臣家的体面,那么,即便是派代表前去,同样也是秀赖的耻辱。但是从淀姬这一边来看,仅仅是由于过分担心秀赖的安危,不愿意叫秀赖离开大坂城上伏见去。道理不过如此而已。淀姬和其他许许多多母亲一样,认为秀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的关于秀赖的思虑,看来怎么也超不出这样的范围。 
且元登上伏见城拜谒家康,祝贺新春。 
家康知道这事的内幕,但还是故意问道:“秀赖殿下怎么样啦?” 
且元也随便应付地说:“诚惶诚恐回禀老爷,秀赖殿下得了感冒。”家康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说道:“这倒是让人担心的。不过,秀赖的感冒,到明年总该会好了吧。希望明年能在京都见到他。”他的意思似乎是说,不论如何,明年一定请他上京来。 
且元无可奈何地回答道:“明年一定来。” 
家康听了,就如取得了诺言似的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第二年——庆长十年到了。这年四月,家康把征夷大将军的职位让给了嫡子秀忠,从而表明他已经无意把政权还给秀赖,天下该由他德川家来世袭了。秀忠从江户来到京城,进皇宫向皇上致礼。普天下的诸侯云集京师,都对家康和秀忠表示庆贺。但是,唯有右大臣丰臣秀赖,既没有上京,也没有向德川父子致贺。家康心里着急起来。他必须让秀赖到自己跟前来一次,以向天下表明一个事实:连丰臣家也已经臣服于他了,同时也让丰臣家承认这一新的关系。家康动员了住在京城的秀吉的未亡人北政所,请她派人到大坂去。北政所对于秀赖来说,相当于母亲。在这一意义上,她该是最有权威的人了,然而淀姬却如一只闭了壳的海贝似的,把北政所的劝告置若罔闻。 
第二年,即庆长十一年,双方照样没有见面。第三年的二月,秀赖得了天花。有一个时期,甚至传说性命难保。 
家康这时在江户,听到这一消息,曾不止一次地自言自语道:“秀赖要死啦,秀赖准活不了啦!” 
要是秀赖死了,那会对天下都有好处。如果活着,那么过些日子家康就不得不发动战争,攻而歼之,铲除威胁自己子孙的祸根。 
家康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军师本多正信说:“真起祈求那一位早点死呢。” 
正信主张早点把丰臣家给收拾掉。庆长八年,秀赖拒不上京的那一次,他就建议家康尽可能用这件事作借口,开战讨伐。但是家康惧怕这样做对世间的影响。秀吉墓地的新土未干,就把秀赖给杀了,世人会怎么想呢?得再等一段时间。加上西日本的大名们,虽说已屈服于德川家,但是他们的真心如何,尚不得而知。特别是秀吉一手栽培大的加藤清正和福岛正则,听说还私下派使者到秀赖处请安呢。 
尤其是那个福岛正则,传说还曾私下对秀赖或淀姬讲过:“请殿下等待时机。” 
所谓时机,是叫秀赖等待家康老衰死去的时机。听说福岛正曾说过,到那时,他将发动那些过去受过丰臣家恩泽的诸侯,设法把政权从江户夺过来,交给大坂。据他说,在家康活着的时候,各地诸侯慑服于家康的威力,不敢行动。再说,无论自己还是清正,都受了家康的恩泽,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而与家康兵丸相见。但是到了秀忠这一代,那就用不着顾全情面了。 
据说,正则用这番话来劝诫淀姬及其身边的人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些情报都传到了家康的耳朵里。情报的真假程度如何姑且不去管它,而象福岛正则这样的大炮,是有可能说出这些话来的。何况旁系的其他大名们看来也或多或少的有着类似的想法。总而言之,问题在于家康和秀赖的年龄。家康一年一年衰老下去,而秀赖却是一年一年长大成人。 
正信说道:“倘使秀赖殿下出人意料地因患天花而一命呜呼,那么,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怕反倒是加藤和福岛之流吧。” 
加藤和福岛是秀吉一手培养起来的,而同时在关原战役中又站在家康一边。福岛在主战场担任先锋,加藤则在九州钳制了西军的小西行长和岛津,两人都各自为德川家康建立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俩又都是既爱得深又恨得深的人。正因为是这样一种性格,他们为丰臣家势力的衰退而忧心忡忡。对于秀赖,总想在不影响自己地位的范围内,至少能守护住他的一条性命。虽说如此,倘若秀赖因为患天花而自然地死亡,那么他们的上述感情将会得到解脱,也就可以不必去冒什么风险了。正信上面这番话,正是讲了这事儿的微妙之处。 
然而,对家康来说,不幸的是秀赖竟脱离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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