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家的人们》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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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十五岁,筑垣防豺狼。 
意思是说,等秀赖殿下长到十五岁成人的时候,赶快加固大坂城的防卫,以防家康把城抢去。而这位秀赖如今早已长成人,年纪也已经十九岁了。如今他带着一支与先父秀吉同样的行列上京来了。京城的百姓们目睹这一切,说不定会觉得如在观看一场动人的戏剧一般。当人们看到两手提着战袍、紧跟在秀赖乘坐的轿子旁边那个身高六尺有余的彪形大汉清正,准会为他那赤胆忠心所感动,对清正这位大丈夫,更增添几分敬佩之情的吧。清正这个人物,从他在世的时候起,他的名字早就成为百姓们所崇敬。就连在德川家所住的江户城,居民们也编了个歌谣来唱他: 
江户无赖汉,碰碰也没啥。 
红鬃烈马(指清正的坐骑)跑,千万别挡道。 
从伏见到京城,走的是竹田官道。走到半路的时候,只见藤堂高虎和池田辉政跪在前面的道路两旁迎接。他们虽然早已是家康的大名了,然而,他们处在这个时代和这个时期,对于上下关系的认识是多少有点模棱两可、含混不清之处的,在他们看来,家康好象只是上司,而不是主人似的。但是,跟丰臣家之间,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主仆关系。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对秀赖行了跪接的大礼。不过,这也仅仅是表面形式而已。他们的忠诚之心早就飞离丰臣家了。在轿子旁边卫护着的清正,一见他们两人,便招呼道:“请二位也一起来保驾!” 
于是,这两位原本对家康忠诚不贰的旁系大名,此刻也不得不撩起自己的战袍,和清正一起,跟在秀赖坐轿的两边行进了。 
秀赖的坐轿从正大门进了二条城,不久就来到了家康住处的门前。 
家康早已在门口迎接。三十多个诸侯全都跪伏在门前铺着白沙的庭院里,等待秀赖从轿子里走出来。 
清正在轿子旁边跪下了右膝,接着又托举起双手,抓住了轿厢的拉门。轿门发了哔哔哔的声音,被拉了开来。 
“长得怎么样啦?” 
这是家康当天最关心的事情。他差不多是在屏息凝神地等待秀赖出来。这个完全在大坂城的深宅大院里长大的秀吉的遗孤,在世人面前露面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也是秀赖首次在历史上留下了有关他的身材、风貌的记载。 
秀赖从轿厢里出来了。 
家康差一点叫出声来了。面前的秀赖长得很魁伟,身高大概超过五尺八寸吧。肤色白净,目光炯炯,是个一表堂堂的伟丈夫。他仅仅在人前这么一站,就使人觉得,仿佛有一个发光体在向四周放射着光芒似的。秀赖魁伟的身材,完全象他的外祖父浅井长政,倘使在头脑聪慧这一点上,也承袭了他的外祖父,那就非同小可。 
家康心中暗暗地这么琢磨。想着想着,他突然变得心境开朗起来。这情形,如果从家康所处的政治立场来说,是有点不可思议的。但是,家康是喜爱体格魁伟的年轻人的。不仅家康如此,这种爱好,可以说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的一种习性。也许正是这种习性,突然使家康变得愉快起来的吧。此刻,只见家康领头向后厅走去。秀赖带着清正和年岁尚轻的木村重成(秀赖乳母的儿子)作随从,大踏步地紧跟在家康身后前行。秀赖吩咐木村重成带了把刀。走过宽阔的长廊,穿越白书院的前方,不一会儿,一行人进入了叫作“御座间”的后厅。 
家康面北就了座。 
秀赖坐在朝南的与家康相对的座位上。这是一次双方地位对等的会见。清正则坐在离秀赖身边不到二尺的地方。今天,他偷偷地在怀里藏了一把短刀。因为按规定,在进入客厅的时候是不许带刀的。 
由于地位是对等的,因此双方同时向对方行了礼。稍顷,北政所——这位如今已经入了空门的法号高台院的宁宁,从里面走了出来,坐在家康和秀赖之间,担任着双方的调解人的角色。从级别来看,位居从一位的高台院,是在座的人中最高的。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负责上菜的是德川家的亲信重臣伊贺守板仓以及永井右近、松平右卫门大夫等,他们一个个神情肃然、仪态端庄地把膳盘举过了头顶。秀赖按照清正的事先交代,对于连续上到面前的豪华至极的“七五三”主菜,一概不下筷子,就连酒杯也只是在嘴边碰一碰做个样子,一滴酒也不饮进肚子里。会见可以说完全是个仪式,双方都一言不发。不久,当酒过三巡的时候,清正对秀赖建议道:“殿下的母亲大人谅必在大坂久等了,是否就此告辞了吧。”这时,家康才启口说话。他用极其明快的语调说道:“说的是啊,殿下的母亲大人想必在大坂等得焦急了。这就请殿下快回去禀报吧。”说完,家康便站起了身,与此同时,秀赖也站了起来。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家康在铺席上走着,一直把秀赖送到隔壁的厅堂里。他一边送着,一边抬头瞥了一眼秀赖,用敬称高兴地说:“想不到,您已经长得这么高大了。这是值得大庆大贺的事啊!老夫也已到了风烛残年,今天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啦。”接着又说道:“老夫归天之后,小儿右兵卫和堂陆介(指家康第九个儿子义直和第十个儿子赖宣)之事,还望多多关照。” 
此刻,家康最宠爱的两位公子义直和赖宣,就在面前。秀赖向他们看了一眼之后,微微一笑(直到这时候,脸部表情才有了变化)。 
秀赖态度明确地回答说:“我知道了。” 
这口齿清晰的答话,使家康对秀赖的妒恨之心,前所未有地高涨起来。本来,年老本身就已经令人感到输了三分;而年轻这件事,在老人的眼里,它本身就意味着骄傲。当下,家康拿定了主意:非得在自己生前,把这个年轻人除掉不可! 
且说秀赖离开京城回去了。送走秀赖之后,家康到自己的屋里休息去了。这时,本多正信进来请安。连卧室都能进入,这是家康给这位年老的谋臣的特权。正信是来打听今儿个晌午时分会见秀赖的感想的。 
家康沉吟半晌,不久,脸上露出不快的神情,回答说:“原听说秀赖是个愚鲁之辈,事实全非如此,此人聪明机灵。看来不会肯甘居下位,受命于人。” 
据传说,这时候正信跪进几步之后对家康进言道:“老爷可不必担忧,敝人有一妙计。若依此行事,管保叫他变得愚鲁。”但是,也不知道这传说真假如何。正信的所谓妙计,是指暗地里吩咐随千姬从关东到大坂去的侍女们,叫她们设法让秀赖沉湎于酒色淫乐,使他丧失意志。听说,果真曾经下达过这样秘密的指示。但是,据笔者看来,无论是一直尊重现实的家康,还是他的谋臣正信,都不是这等天真幼稚的人,他们不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这种并不高明的谋略之上。 
最后,不得不动用武力了。 
顺便说一下,在这之后的第二年和第三年,几个与丰臣家关系较深的大名都相继去世了。他们是六十五岁的浅野长政、六十九岁的崛尾吉晴、五十岁的池田辉政以及三十八岁的浅野幸长等。退一步说,即便他们都还活在世上,那也已经没有人拥有足以保卫秀赖的政治力量了。即便加藤清正也不例外。何况一旦有事的时候,他们首先考虑的恐怕是如何保住自身,因而,看来不可能拿自己的这顶诸侯的乌纱帽和部下臣仆们的命运,去作那孤注一掷的危险的赌博的。 
这当儿,发生了一起所谓梵钟铭文事件。那只已经浇铸完毕的方广寺大佛殿的梵钟上,有一段请僧人清韩撰写的铭文。这段铭文之中,有“国家安泰”、“君臣丰乐”的字句。按照家康的说法,这段铭文之所以把他的名字“家康”两字从中间割开,是设下了一个诅咒调伏(佛教用语,意即咒语),妄图把他咒死,叫他身首异处。而“君臣丰乐,子孙殷昌”的字句,准是“以丰臣氏为君主,享受子孙万代之盛昌”之意无疑。他认为,“倘如是,则秀赖殿下反叛之意,昭然若揭。”由此,他质问大坂方面的真意如何。 
这件事使大坂方面陷入骚然不安之中。不过,淀姬和她身边的侍女们一方面议论纷纷、心中不安,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只是个误解,只要解释清楚,这场风波自会平息下来的。于是,便一味致力于进行解释工作。她们当即派了片桐且元前去骏府的家康府邸。但是,光这样还不放心,便在且元动身十来天之后,淀姬又派她身边的老侍女大藏卿女官作为正使,正荣尼和二位娘娘作为副使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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