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蔷薇》第38章


在普利希文的一年四季中,我终于找到了这个解释,而且总共不过一行,在叫作花朵的河的小小一段里:
“在春洪奔流过的地方,现在到处是花朵的洪流。”
我读了这一段文字,立刻明白了野花繁茂的地带,正是春汛的地方,春汛过后,留下了肥沃的淤泥。这好象用花来标志的春洪的地图。
离莫斯科不远的地方,流着杜布那河。人们数千年来住在河的两岸,这条河很著名,地图上也可以看到。它静静地在莫斯科附近的蛇麻草丛生的小林和青山绿野之间,流过古老的市廛和乡村———德米特罗夫、维尔毕尔基、塔尔多莫。成千上万的人到这条河上来过。其中也有作家、艺术家和诗人,都没有发现杜布邪河有什么特别的、值得描写的东西。谁也没有象走过未知的国度那样走过它的河岸。
普利希文却不同。在他的笔下,那不起眼的杜布那河象一个地理上的发现似的,象国内最美的河流一样,在雾霭迷蒙中,在逐渐消逝的晚霞中,发射出光芒来了—一他描出了它特有的生活、它的植物、它所独有的风景、两岸居民的风习和历史。
我们过去有过,现在也有象季米利雅捷、克柳切夫斯基、凯果罗道夫、费尔斯曼、奥勃鲁契夫、明兹比尔、阿尔谢尼耶夫那样的学者诗人和夭折的植物学家科热符尼科夫,科热符尼科夫写过极其科学的、引人人胜的描写植物生活的春天和秋天的书。
我们以往有、现在也有善于把科学当作散文最主要的成份运用到自己的小说里的作家——密尔科尼夫…彼切尔斯基、阿克萨科夫、高尔基、皮涅金等。
但普利希文在这些作家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他在民族志学、物候学、植物学、动物学、农艺学、气象学、历史、民俗学、鸟类学、地理、地志学和其他科学方面的渊博的知识,都有机地进到他的写作生活里去。这些知识,并不是象死的重荷。它们活在普利希文的身上,不断为他的经验、为他的观察、为能在最富有诗意的表现形式中看到科学现象——不论大的或小的,但总是出人意外的例子———那种令人羡艳的特性所丰富。
正因为普利希文有天赋的洞察力,他观察人时好象微微眯缝起眼睛。他不理会那些非本质的东西。他注意每一个人内心的幻想,不管这个人是一个伐木者、鞋匠、猎人或者是一个著名的学者。
从一个人的灵魂中把他最隐秘的幻想揭出来,这便是全部任务所在。但这却非常难于作到。没有比幻想藏的更深的了。也许因为幻想经不住最轻微的嘲笑,连笑话都忍受不了,当然,漠不关心的手的触摸,自不待言了,
幻想只能委诸志同道合的人。普利希文便是我们无名幻想家们的同志。只要想想他那篇短篇小说鞋便尽够了,这篇小说描写了来自玛利亚树林的那些“陀螺”——鞋匠,他们想为共产主义社会的妇女们制一种世界上最雅观、最轻巧的鞋子。
普利希文身后留下了大批笔记和日记。这些笔记中有很多是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关于写作技巧的思考。在这方面,和他对自然的态度一样,也是有洞察力的。
普利希文有一篇论散文的朴素性的短篇,在思想的正确方面,我觉得是典型的。这个短篇的名字叫《著作家》。小说里有一段叙述作家和一个牧童谈论文学的对话。
下边就是这—席谈话。
牧童对普利希文说:“‘你要是写些真事儿还算罢了,恐怕全部是瞎编出来的。’
“‘不全是,’我回答说,‘不过有一些是。’
“‘若是我写呀,我就那么写!’
“‘都是真事儿?’
“‘全都是。咱们就写夜,夜是怎样从沼泽上过去的。’
“‘怎么过去的呢?’
“‘就是这样呗!夜。深水塘边上树棵子一大堆一大堆。我坐在树棵子底下,鸭崽儿——叽叽叽……,
“他不响了。我以为他在寻找字眼,或者等待形象。可是他掏出了风笛,开始在上边钻孔。
“‘那么往下呢?’我问道。‘你不是要照实写夜嘛,’
“我不是已经说完了吗,’他回答说。‘都是真的。树棵子一大堆一大堆!我坐在下边,鸭崽儿整夜——叽,叽,叽。,
“‘不过太短了。’
“‘你怎么的,短!’牧童奇怪地说。‘一夜到天亮:叽,叽,叽……’
“我思量着这段叙述,说道:
“‘多好哇!’
”不能算坏,’他回答说。”
普列希文在他的写作工作中,是一个胜利者。不由得令人想起了他的话:“……即使只有荒野的泥沼是你胜利的见证,那连它们都会百花繁衍,变得异常美丽。——春天永远与你同在,只有春天,光荣属于胜利。”
是的,普利希文的散文的春天,永远活在我国人民和我们苏维埃文学中。
(七)亚历山大·格林
在少年的时候,我们这些中学生读定期出版的万有文库读得入迷。是一些黄纸封面,八磅铅字印的小书。
价钱便宜得很。花十个戈比便可以读到都德的达达兰或哈姆生的秘密祭,花二十个戈比便可以读到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葬尔或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
万有文库只是偶尔例外出两册俄国作品。所以当我买到定期出版的捷卢里蓝色小瀑布这本书的时候,便感到这书名很古怪,同时又看到封面上作者的名字是亚历山大·格林,很自然地,我以为格林是个外国人。
书里边有几个短篇小说。记得打开了书,就站在书摊旁边乱翻着读起来:
“没有比里斯再混乱,再奇异的港埠了。这座语言复杂的城市,活象一个最后打定主意要安家落户的流浪汉。房屋乱七八糟地分散在一些类似街道的东西之间。在里斯不可能有真正的街道,因为城市座落在用阶梯、桥梁和狭窄的小路连接起来的岩石和小丘的断面上。
“这一切都为浓密的热带植物所遮掩,在这些花木的扇形绿荫下,闪烁着女人们的孩子般的、热情的眸子。黄色的石子,蓝色的树影,古老墙垣上如画的裂痕。在某一座小丘形的院落里,一个赤足、抽着烟斗、孤僻的人,正在修补一只大船。远方传来的歌声,以及这声音在峡谷里的回响。在帐幕和大伞下面,摊在木板上的货摊。兵器的闪光,鲜艳的衣衫,花木的芳香,这种气息,梦也似地使人无限向往爱情和幽会。港口很污秽,就象是一个午轻的打扫烟囱的人。高卷的帆,帆的梦,带翼的清晨,绿色的水,岩石,海洋的远方。夜里——星星的催睡的火光,载着欢笑的船,——这就是里斯!”
我站在盛开的基辅栗树的浓荫下读着,读着,直到把这本罕见的、象梦一般奇异的书读完才放手。
我忽然觉得向往那风的光华、那清澄的海水的咸味、里斯、它的灼热的小巷、女人晶亮的瞳子、杂着白色碎贝壳的粗糙的黄石子、努力飞向太空碧蓝深处的蔷薇色的云烟。
不!恐怕这不是向往,而是一种想亲眼看到这一切、无忧无虑地沉湎在自由的海港生活里去的热烈的期望。
我立刻想起了我曾经知道这个辉煌世界的个别特征。这位不知名的作家格林,只是把它们集中在一页上,不过我是在哪儿看见过这一切的呢?
我想了一想,当然是在塞瓦斯托波尔,那座好象从碧绿的海波里涌现到耀眼的阳光中、为苍穹一般碧蓝的荫影切成—条一条的城市。所有塞瓦斯托波尔的欢乐的混乱,都在这里,都在格林的作品里了。
我开始往下读,碰上了一首水兵的歌:
南十字座遥遥地在那里发出光辉。
待第一阵风吹过,罗盘便会醒来。
上帝呀,你保佑着船只,
垂怜我们!
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格林自己给他小说编歌。
人们陶醉于醇酒和阳光的绚烂,陶醉于无忧无虑的欢乐和生活的慷慨——这生活永不疲倦地把我们引到它的诱人的角落里的光明和清凉中去——陶醉于“崇高的感情”。
这一切都存在于格林的作品里。它们象在我们经受了令人窒息的城市的乌烟瘴气以后把我们完全压倒的那种芳香的、不寻常的空气一般,使人陶醉。
我就是这样认识格林的。当我知道格林是俄国人,他叫作亚历山大·斯切潘诺维奇·格林涅夫斯基的时候,并未因此感到特别奇怪。也许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格林是黑海沿岸的人,是巴格里茨基、卡达耶夫和其他许多黑海沿岸的作家一辈的文学中的代表人物。
当我看到格林的传记,并且知道了他那背叛者和焦灼的流浪者的沉重得惊人的生活时,我感到惊奇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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