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国的小船》第23章


但时下我仍是私家侦探。
7
一副羊模样的小个子男人从门口进来是在星期五下午。羊模样小个子一闪进屋,先确认是否有人盯梢,然后关门。门很难关严,我上前帮忙,两人一起把门关好。
“您好!”小个子说。
“您好!”我应道,“您是……”
“请叫我羊男好了。”羊男说。
“初次见面,羊男先生。”
“初次见面。”羊男说,“您是私家侦探吧?”
“是的,我是私家侦探。”说罢,我关掉唱机,把格伦·古尔德的《创意曲》放回唱片架,收拾了空啤酒罐,把指甲钳扔进抽屉,劝羊男坐在椅子上。
“我在找私家侦探。”羊男说。
“原来这样。”
“但不晓得去哪里才能找到。”
“呃呃。”
“在拐角那个比萨饼店提起来,那个女的告诉我来这里就行。”
是“查莉”。
“那么羊男先生,”我说,“请把事情说给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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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男身穿羊皮罩衣。虽说是罩衣,但不是用粗纹布做的,而是地地道道的羊皮,尾巴和角都带着,惟独手、脚和脸的部位空缺。眼睛蒙着黑眼罩。我不明白这小子何苦非这副打扮不可。入秋到现在已有很多日子了,这副打扮肯定出汗不少,再说走起路来岂不要给小孩子们取笑?莫名其妙!
“要是热的话,”我说,“就别客气,唔——,就请把上衣脱下。”
“不不,不客气,”羊男说,“早已经习惯了。”
“那么羊男先生,”我重复道,“请把事情说给我听听。”
9
“其实我是想请您把我的耳朵找回来。”羊男说。
“耳朵?”
“就是我衣裳上连着的耳朵。喏,这里!”说着,羊男手指脑袋的右上端,眼珠也同时往右上端翻去,“这边的耳朵被揪掉了吧?”
的确,他的羊皮衣裳右侧的耳朵——从我这边看为左侧——被揪掉不见了。左耳好端端连着。这以前我还一次也没想过羊有怎样的耳朵。羊耳那东西应该是扁平扁平的,忽扇忽扇地往两边支出,
“所以想请您把耳朵找回来。”羊男说。
我拿起桌子上的便笺和圆珠笔,用圆珠笔头“橐橐”地敲着桌面。
“请谈一下具体情况。”我说,“被揪掉是什么时候?谁揪的?还有,你到底是谁?”
“被揪掉是三天前,羊博士揪的。还有,我是羊男。”
“得得。”
“对不起。”羊男说。
“再说详细点儿好么?”我说,“说是羊博士也罢谁也罢,我可是全然摸不着头脑。”
“那么就说详细些吧。”羊男说,“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您不晓得,生活着大约三千个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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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大约三千个羊男。”羊男说。
“阿拉斯加也好玻利维亚也好坦桑尼亚也好冰岛也好,到处都有羊男,但都不是类似秘密结社啦革命组织啦宗教团体啦那样的存在,没有会议没有会刊。总之我们仅仅是羊男,仅仅希望作为羊男过和平日子,希望作为羊男想问题、作为羊男吃东西、作为羊男成家生子。正因如此,我们才成其为羊男。您明白了?”
虽然还不大明白,但我还是“唔唔”了两声。
“可是也有几个人挡住我们的去路,其代表人物就是羊博士。羊博士的真名实姓、年纪、国籍都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也不清楚。不过,是相当上年纪的老人这点可以肯定。而且,羊博士活着的目的是揪羊男的耳朵来收藏。”
“那又何苦?”我问。
“羊博士不中意羊男的生活方式,就揪耳朵来作对,还为此欢欣鼓舞。”
“这人真是乱弹琴!”
“其实倒也不是多么坏的人,我觉得。大概是在哪里倒了霉,性格变得乖僻起来了吧。所以,作为我只要他还回耳朵就行了,不恨羊博士的。”
“好的好的,羊男先生。”我说,“把你的耳朵讨回好了。”
“谢谢。”
“费用一天一千日元,讨回耳朵五千日元。请预付三天费用。”
“预付?”
“预付。”我说。
羊男从胸前口袋里掏出蛙嘴式大钱包,抽出三张折得工工整整的千元钞票,不无悲怆地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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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男回去后,我按平千元钞的折痕,放入自家钱夹。千元钞上沾满了污斑和怪味儿。然后我去比萨饼店,要了沙丁鱼比萨饼和生啤。我一日三餐都是比萨饼。
“总算有人求上门了?”“查莉”说。
“是的,要忙啦。”我边吃比萨饼边说,“得找羊博士。”
“羊博士不用找的呀,就住在附近嘛。时不时来这里吃比萨饼呢。”“查莉”说。
“住在哪里?”我吃惊地问。
“那谁知道!自己查查电话号码簿不好?你是侦探吧?”
我半信半疑,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查了电话号码簿的“羊”页。羊博士的电话号码赫然在目。羊男的电话号码也在。这世道也真是匪夷所思。 
羊男(无职业)…………………363—9847
羊亭(酒馆)……………………497—2001
羊博士(无职业)………………202—6374 
我掏出手册把羊博士的电话号码记下,之后喝啤酒,吃没吃完的比萨饼。看来事情将意外快地获得解决。
12
羊博士的家位于绿色大街的西头,砖结构小房子,院里开着蔷薇花,在绿色大街上算是整洁得很难找出第二家了。当然已相当旧了,也有毛病,但看上去起码像座房子。
我确认一下腋下自动手枪的重量,戴上墨镜,一边用口哨吹着《小丑》序曲,一边绕房子转了一圈。没什么特殊之处,里边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窗口挂着白色花边窗帘。简直静得不能再静。很难认为里边竟住着揪掉羊男耳朵的人物。
我转到房门口。名牌上写着“羊博士”。没找错。信箱里什么也没有,只贴了一张纸,写道“报纸、牛奶等一概谢绝”。
羊博士家固然找到了,但拿不定主意往下到底该怎么办。也是找得太容易了的关系。本来应该这个那个费尽周折,绞尽脑汁再三推理之后才勉强找到,不料竟找得如此毫不费力,致使我的头脑一下子运转不灵了。这样子真个伤透脑筋。我用口哨吹着巴赫的《主啊,你意即我愿》,考虑着究竟如何是好。
最简单的是按响门铃,羊博士一出来就对他说“对不起请还回羊男耳朵”。简单之极。
就这么干。
13
我按了十二下门铃,在门前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应。房子里依然静悄悄的无声无息。麻雀在院子草坪上蹦来蹦去。
正当我转念要回去时,门突然“啪”一声开了,大个头白发老人猛然闪出脸来,样子实在叫人害怕。如果可能,我真想拔腿逃回。但不能那样。
“嗷——,讨厌!”老人吼道,“人家好容易睡个舒坦的午觉,你们又……”
“是羊博士吧?”我问。
“那里不是贴着纸吗?你不认得汉字?听着,报纸、牛奶等……”
“汉字认得。我不是报纸或牛奶的推销员,我是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一路货色!跟你没事。”说着,羊博士就要“啪”一声把门关上。我伸脚顶住。门撞在踝骨上,痛不可耐,但我忍住了没有形之于色。
“你没事可我有事。”我说。
“还不知趣?”说罢,羊博士用皮鞋尖踢我的踝骨。痛得就好像骨头都碎了,但我继续忍耐。
“冷静点谈谈吧!”我冷静地说。
“吃你的屎去!”言毕,羊博士拿起手边的花瓶狠狠地砸在我头上。万事休矣。我当即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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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在井边打水。我用吊桶把井水打上来,倒进大盆里。盆里水满以后,鳄鱼赶来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再次水满,又一条鳄鱼赶来“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如此反复不止。我数鳄鱼数到第十一条,随后睁眼醒来。
四周漆黑一团。天空星斗闪烁。悉尼的夜空着实漂亮。我倒在羊博士门前。周围鸦雀无声,钱包和自动手枪都在。
我爬起身,“啪嗒啪嗒”拍去衣服上的土,把墨镜揣进胸袋。本想再按一次门铃,无奈头痛得厉害,今天只好暂且作罢。我已经做了不止一天份额的工作:听委托人介绍情况、收预付金、把犯人堵在家里、被踢了踝骨、被砸了脑袋。其余明天继续不迟。
我顺路到比萨饼店喝啤酒,让“查莉”处理头伤。
“好大的肿包!”“查莉”边用冷毛巾擦我的头边说,“到底怎么搞的?”
“给羊博士砸的。”我说。
“不至于吧?”
“真的!”我说,“刚按门铃做完自我介绍,就挨了一家伙花瓶。”
“查莉”独自沉思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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