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棺陵兽》第52章


张小辫儿等人都没料到几声猫叫会惹出这么大动静,看那无数皮光毛滑、锋牙利齿的水耗子夺路狂奔,一道道浊流般地在面前涌过,仿佛是天地倾覆的末日即将来临。三人心下也自不胜骇异,真叫人头皮子发麻。雁铃儿连忙把排子划向水中,只求离得越远越好。
水耗子数目多得惊人,狭长的鼠坝上根本挤不下它们,就有许多被迫掉进了水里。那些阴鼠生来便能够涉水,落水的群鼠挣扎游走,一时间把寂静的水面搅得开锅也似。
忽然间水面陷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吸水漩涡,水鼠们离得稍近,便被卷入其中。这一来使得水耗子更加惊慌,雁铃儿叫道不好,多半是潜伏在黄天荡水底的弥洞陵鱼。她识得此物厉害,知道水面上是待不得了,就把雁排驶到附近的一块高地上,这地方本是株古木折断后残留下来的树根,勉强可以落脚。
三人前脚踏上老树根,后脚雁排就被打翻了,只见水波分开,从中露出一个水怪般的大鱼,见头见不到尾。鱼头足比那大号的磨盘还大着三圈,鱼首生得酷似人脸,皮色如石,嘴巴大得惊人,张口吸水,不断吞吃身边挤成一团的阴鼠。
世上万物依照天道循环,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荡子里聚集的水耗子极多,自然也有专吃水鼠的弥洞陵鱼。所谓“弥洞”,取的是吸水之意,此鱼是个石性,整年整年地伏在水底一动不动,但这时水面上群鼠云集,噪乱异常,才引得它现身出来,连带得水底泥沙涌起,都跟着翻上了水面。
孙大麻子不识得弥洞陵鱼,还道真是水上郎君所化之物,不由看得呆了。雁铃儿识得这陵鱼吸水之势能吞牛马,她也不知张小辫儿如此行事,究竟是意欲何为,只好问道:“三哥,大队粤寇转眼就到,你现在竟要捉鱼吗?”
张小辫儿却最是疲懒不过之辈,即便身在险境,也不忘图个嘴上快活,信口就说:“妹子有所不知,你三哥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娘在堂,全指望捉住这鱼回去,好卖来养那八十岁的老娘……”
雁铃儿闻言甚为感动,心想我这位雁营营官张三哥,不仅足智多谋,为人慷慨,义气过人,更难得的是做人至亲至孝,出来征战都不忘奉养家里那“八十岁的老娘”。俗话说万恶淫为首,百善孝当先,现今世风不古,能够如此真乃难能可贵,自此对他更是敬爱。
可张小辫儿尚未说完,就见那陵鱼忽然摇尾拨鳞,竟从大嘴里吐出一具大骷髅来。那骷髅好不硕大,虽然全身皮肉尽消,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饶是如此,也要比身材魁梧的孙大麻子高出半截。周身上下顶盔贯甲,盔是日月飞虎盔,甲是锁子百叶连环甲,兽头护肩,铜镜护心,牛筋皮索为绦,内衬鹦鹉绿的滚绣战袍。不知为何缘故,那一副戎装衣束,竟依然鲜艳如新。
张小辫儿伏在树根上看得分明,心道真是猫仙爷爷显灵,总算把这位“爷台”从水里请了出来。它埋骨水底千年,果然是因为年深岁久,修炼成大气候了,却不知现形后究竟要怎样作怪。
这正是“白云本是无心物,反被清风引出来”。欲知这具将军白骨,如何能助雁营平寇杀敌,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解。
第七章 白骨将军
话说那黄天荡里水路纵横,覆着万顷芦苇,地旷人稀,历来便是绿林好汉出没的所在,前临剪径道,背靠杀人岗,不知屈死过多少行人,所以荡子里阴气极重。
书中代言,当年的雁冢将军坟沉到水下之后,庙祠崩毁,尸骸被那弥洞陵鱼吞下。但那是古时英烈遗骨,披挂着避火渡水的护体宝甲,使得一股无质无形、氤氲空漾的英风锐气凝而不散,落在鱼腹中虽然皮肉消腐已尽,但白骨盔甲依然不朽不化。
雁冢水底的弥洞陵鱼贪婪无比,只顾着吞吸落水的大群阴鼠,奈何腹腔中有具骷髅堵着,难以吞个痛快,只得把肚子里的物事倒呕出来。就见黑水滚滚翻涌,从中冒出一具顶盔贯甲的大骷髅来,白森森、水淋淋,骷髅头的两个眼窝深陷,好似两个无神的黑洞一般直视天空,被宝甲托着,浮在水面上忽起忽落。
当初在猫仙祠里,林中老鬼曾告诉过张小辫儿:“只要你在水面上见着了白骨将军,雁营必能大破粤寇。”其余的细节则一概未说。
张小辫儿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他虽然先前对此事深信无疑,事到临头却也难免心中忐忑起来,暗自骂道:“娘的是臭脚老婆娘养的,看雁冢里的这具大骷髅,虽然生前威风八面,现如今可只是一堆无知无识的白骨,怎能指望它去上阵厮杀?林中老鬼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可别一时犯了糊涂掐算不准,支给我一记昏招儿,连累得张三爷把小命都搭了进去。”
正自胡思乱想,蓦地里一阵阴风透骨。这阵阴风非比寻常,吹动地狱门前土,卷起酆都山下尘,霎时间刮得天地变色,雾气皆散。张小辫儿三人全身打个冷战,再看水面时,就见弥洞陵鱼与那白骨将军都已沉回了水底,只剩下大群水耗子在堤上夺路奔逃。
雁铃儿看雾气散了,不敢怠慢,急忙拖回翻倒在水面上的排子,载着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躲入芦苇丛中,会合了埋伏在附近的雁营团勇。
张小辫儿伏在雁排上,心中兀自狐疑不止,实在想不出那葬身水底的骷髅将军能有何作为。他却不知道,原来那骷髅身上披挂的宝甲,是套久经战阵的古物,其中沉积的煞气甚重,千年来不见天日,一旦出世,顷刻间就引得阴风拂动,吹得万千芦絮随风飘摇,把笼罩在黄天荡里的薄雾都卷散了。待得煞气散尽,那具宝甲也自支离破碎,再次与骷髅白骨没入了雁冢的水底。
您别看这阵风来得容易去得快,可在兵家成败之事上,却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想来古诗有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当年汉末三国,赤壁矶头一场大战,要是没有泥鳅造洞引发东风,什么苦肉计、连环计、反间记,也只落得奇谋无用,倘若武侯借不来东风,哪能有后来的火烧连营?所以有篇赞子,单赞这天底下风的好处,其赞曰:“风、风、风,东西南北风,无影又无踪;收拾乾坤尘埃净,移阴现日更有功;卷杨花,催败柳,江河能把扁舟送;拥白云,出山峰,轻摆花枝树梢动,钻窗入帘去,烛影又摇红。”
雁冢水底的宝甲引出了一阵阴风,与雁营在黄天荡设伏又有什么相干?原来太平军起兵攻打灵州城,师久无功,空折了许多人马,又逢四周洪水陡涨,断了粮草补给,使得军中人心慌乱,只好趁着雨停洪落匆匆撤兵。
可官道被洪水冲毁了大半,许多地方根本无路可走,唯一可容大军通过的去处,只有黄天荡了。大队太平军偃旗息鼓,连夜撤退,从山路上逶迤下行,相次到了荡边,队伍已多不齐整,一步懒似一步,拂晓时就见那荡子里薄雾弥漫,静得出奇。
太平军中统兵的首领,是久经沙场之人,熟识兵机,疑心也重,能够通过占风望气来相形度势。他虽然知道灵州城外围没有大队官兵,但到得近前,看出那黄天荡的雾气里,隐隐有杀机浮现,料来此地险恶,一时未敢轻入,正要派出探子另觅道路。
却在这时,忽见从荡子里逃出许多水鼠,从身边掠过,往着野地里乱窜,而天地间又是疾风卷动,扫净了荡中雾气。那太平军的首领看得明白,反倒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深知水鼠习性,水耗子惧人,见人就钻洞,既然遍野逃窜,那黄天荡里肯定没有伏兵,只是物性反了时令而已。再说雾蜃消散,进去就不会担心迷失道路,就算里边藏着些个毛贼草寇,谅也不敢冲撞我大队军马,除非他们活腻歪了。
连夜行军,士卒疲惫松懈,如此一来,太平军也就大意了,连探路的前哨都不曾派遣,一队接着一队蜂拥而来,从各道鼠堤上进入了芦苇丛深处。密密麻麻的军卒犹如一条条长蛇,见头见不到尾,穿过黄天荡,缓缓向南移动。
中军行到深处,正自慌慌而走,就听得一声雁哨凄厉。长长的呼啸声,撕破了阴晦的天空,哨音未落,已从四面八方的芦苇丛里,冒出无数雁排,上面架着土铳土炮,更有许多团勇使用抬枪,朝着堤上毫无防备的太平军攒射起来。
一时间枪炮之声大作,震耳欲聋,荡子里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太平军猝不及防,做梦也想不到荡子里能有清兵,看情形绝不是小股人马,芦苇深处的雁排忽隐忽现,不知来了多少官军。而且太平军行军时,摆出的是几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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