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第17章


他停了片刻,等着让…卢克说出感激的话语。让…卢克终于说道:
“怎么谢您呢?”
库图将宽大的背往后一靠,将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充满友爱地看着让…卢克:
“我的好朋友……您想得到吗,我帮您找到了,您认真听好了,我为您找到了撒拉银行股票的买主。”
“撒拉银行的股票?……可它们在公证人的手里,您清楚得很。”
“咳!我说的不是那些,”库图擦着肥厚的嘴唇,它们在棕色的胡须中显得更加肉厚、光亮和新鲜,“我当然知道它们都在公证人的手里。但您那里也有一千股份,难道不是吗?”
“是的,我跟您说起过。”
“对。它们一钱不值,在现在。它们几乎不能转让,但我可以以四十法郎一股的价格收购。总共是四万法郎,”他做作地强调每一个音节,“四万啊,我的老兄,一分也不少……”
“它们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让…卢克问道。
库图微微一笑,眯起眼睛:
“确切地说,做生意在于卖掉不能卖的东西,年轻人。”
“我明白了。您知道这些股票属于我的妻子吗?”
“决定权掌握在您的手里。”
“我们能考虑考虑吗?”
库图点了点头:
“太好了,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不考虑自己的利益的!您不会认为我会欺骗您吧?您想知道它们的实际价值吗?您去负责继承股票的那个公证人那里打听一下好了。您也许会认为股市会有动作,股价会涨起来?……认为它们会大涨?……我可怜的朋友,您忘记我们正处在什么年代。我们是在1933年。股市已经崩盘。这将是个危险的交易……而且,我还可以向您书面保证这些股票将不会转让,如果转让,您可以从中得到几个点。”
“您告诉我,银行的债务到底怎么样了?”
“对外面公布的是,债务已经解决了。债主们答应了一项清偿协议。兰昆找到了一位同意帮助他的金融家,金融家可以从中获得一些理所当然的利益。您知道我所说的帮助政府的金融家的理所当然的利益是什么吗?……不知道?您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那是为国家提供各种用品,从中获得丰厚的报酬。”
他说到最后的两句话时,叹了一口气,嘴唇微微前伸,就像一位美食家说到一道美味佳肴一样。他打住话题,沉思了片刻后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丑闻还是很快就要发生……那些主要的责任人都受到各方的攻击。此刻舆论的风向已变,牵涉到金融事务,留心观察好了。”
“没有任何人提出起诉吗?”
这门婚姻是个跳板!(7)
库图好像突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兴趣了。他低声说道:
“什么?……没有……您不想让我请您吃一份威尔士兔1吗?……这里的威尔士兔真是棒极了。但您可能不大会品尝美食。您太年轻了。要好好品味生活中稍纵即逝的快乐,才能了解那些真正有价值的快乐是什么。一盘佳肴,一支高级雪茄,这是您永远也不会厌倦的东西。那么,什么时候可以得到您的答复?”
让…卢克站了起来:
“明天。”
离开库图后,他慢悠悠地往家里走。他在摩肩接踵的行人中穿行,却对他们视而不见。他试着弄明白这件收购股票的事情有什么蹊跷,但他怎么都理不出个头绪来。诚然,这些股票一钱不值。可是……四万法郎……他生气了。他觉得有两条路可以走,它们应该是像拼图游戏中的拼图一样紧密交错的。但由于他缺乏部分知识,整盘游戏就在他眼皮底下散开了。这里面一定有个阴谋,到目前为止只有库图在一手操纵。他很不高兴自己闭着眼睛被库图牵着鼻子走。当然啦,明智的话就应该是平静地答应库图的提议,管他三七二十一,这能给让…卢克带来四万法郎啊,而他现在穷得叮当响,费了老大的劲才能挣到可怜巴巴的几个钱。可是,按照现在的利率,四万法郎值什么呀?……够一年的生活,勉强能支撑两年。两年后怎么办?……他不会去买一家书店或者一个葡萄酒仓库,所有在别的时代都很合理稳妥的投资方式在这个时代都不管用了。他可以谋划一种更安逸的生活,过几个月舒坦的日子,帮爱蒂解决一些物质生活方面的困难,这些困难在这个从前的富家千金看来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是彻底的败落。可就在此时他也不无伤感地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我并不操心爱蒂。”
对妻子的幸福、快乐,他已经无所谓了。这年月,容不得你为别人着想既丰富又仁慈的生活,只能想着自己,否则,你提前就被打败了。啊!库图的话里到底暗藏着什么呀?……他还掌握了什么秘密而让…卢克却蒙在鼓里?……他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
突然,他又见到了库图脸上的表情,当让…卢克问到他“还没有任何人提起诉讼吗”这个问题时,他脸上装出的冷漠。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之后又沿着一条空寂的小巷往前走,使劲地拍打着双手。就是这么回事了!……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股票可能的买主,或者另外一个人用化名,将提出诉讼。必须有人提起诉讼,才能引发对兰昆的公愤。兰昆以前是银行的董事,已经受到牵连,却奇迹般地大难不死,他才是别人要打击的目标。可卡里克特…兰昆难道不是库图的老板吗?……谁是最容易背叛的人?就是这么回事了,不会是别的。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个人可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知道这件事……这个亲爱的兰昆……可是我,我怎么做呢?……然而,在还不知道战斗结果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把武器提供给库图的吧?如果这么做……我会觉得难以忍受。这个阴谋无论如何还是值得追踪一下的,至少……但这还是不够。噢!不,这还不够。这个兰昆……他就像我见过的那样,我猜想,他很容易下手。为什么不借此机会利用他一把,就像我的岳父利用他,就像这个无法形容的库图想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一样?……是的。可是怎么做呢?……”
他看了看手表。他能不能去看看杜尔丹?最近几个月,他没有经常和杜尔丹见面,但本能地,就像小时候和刚成年的时候一样,他本能地朝他住的地方走去。在跟杜尔丹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许可以把对他来说还是一头雾水的东西弄出个头绪来。
杜尔丹几个星期以来已经不再工作了。然而,他好像很有钱。他在费鲁街租了一间房。让…卢克看见他在家里,睡在小沙发上,光着上半身。当让…卢克推开门的时候,他忽地直起身子,脸吓得变了样,然后他重新躺下,小声说道:
“你吓了我一跳!我在睡觉呢。”
让…卢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听我说,”他突然说道,“我现在面对一个问题的两个已知条件,但我还不是十分明白。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是不是对的?”
杜尔丹仔细地听着,点了点头。
“可能就是。但我不明白你担心什么。你只需把钱拿到手,然后保持沉默就行了。”
“也许还可以捞到更多的东西呢?但这取决于兰昆,或者不如说这取决于我对兰昆形成的看法。我认识他。我是从一些表面现象来看他的,如果这些表面现象我看对了,就会让我平步青云。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假如我错了,假如我没有那种直觉和预感的能力,我就会失去一切希望和行为能力。换句话说,就是该作何选择:是金钱,现金,还是投靠兰昆?前者只是一笔小钱,对我,对我憧憬的未来没有太大的用处;而如果能把兰昆做靠山,我就能最终踏入那个我觊觎的世界,而且这一次走的是正门,即密友和同谋走的那扇门。”
“这种游戏太危险。”
“怎么危险?什么才是危险?活活饿死。自从我开始面对它的时候开始,我就习以为常了。而且,人也不会饿死。那是想象中才有的事情。但是,生活如此艰难,使人最终会想:努力归努力,危险归危险,最好试图得到最大的利益,取得最好的成绩。”
“你已经被严重扭曲了,”杜尔丹说道,“某些危险与冒险地结婚生子、形成亲子关系是不可类比的。”
“我不否认,”让…卢克低声说道,“但现在,都结束了。”
他看着那张大床,就是在那张床上,他第一次成了爱蒂的情人。他的目光在搜寻那幅女人的小照片,瞅见过一次的……照片还在那里。有一天他会见到这个玛丽 · 贝朗热吗?十五岁那年,他和杜尔丹一起盟过誓,他们永远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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