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物》第30章


离婚。兰昆自愿提出把一切事情摆平。在某些情况下,兰昆的保护使让…卢克在生活中的梦想容易得让人瞠目结舌。人们在梦中像这样渡过激流,越过高山,就像乘风翱翔一样悠然自得。就像在梦中一样,这种轻而易举使让…卢克吃惊,也使他忧心。时不时地,他惶恐而又气愤地察觉到兰昆的势力,一股冲他而来的势力……但兰昆惧怕他,他心想,兰昆谨慎对他,因为他本人也比较谨小慎微,已经有足够的经验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给兰昆留下的把柄比其他任何人还要少。他太了解兰昆了。
爱蒂走的时候,他建议爱蒂把自己喜欢的家具和物品拿走,不必等到判决分割财产的时候。她斩钉截铁地说:
“不,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恨这套房子……我恨使我回想起我们的婚姻的所有东西。”
他心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和他在一起经受过的贫穷。有些女人可以原谅男人的残忍和背叛,但她是想把物质生活中的苦难都留给他。孩子被带走的时候,这个他可能极少有机会再见到的孩子离他愈来愈远的时候,让…卢克感觉到一种揪心的、忧虑的怜悯之情,这也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父爱的闪现。只是,他感到伤心的,不是这种孤寂,因为这是他热烈期待的,而是社会关系上的缩小。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把他变成了现在的这个达格尔纳,在生活中坚实地扎下了根,有了保障,有了金钱。
一个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从前的那个小让…卢克,无依无靠,漂泊不定,自由自在,太自由自在了……
他等着年底的大选,届时他可能会得到阿尔芒 · 雷苏尔和他的集团的支持。现在他可以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地过几周。夏天来了,议会放假了,让他有些不安静的闲暇时刻,却是这个时代的人拥有的最美好东西,最靠近幸福的东西。
他晚上和玛丽在一起,夜里也和她在一起。他还没有给这场爱情一个名分。他心想:“这是个令人愉快的情妇……这段关系会一直持续到秋天……”
但是,他的内心还没有弄懂的东西,他的身体已经提前知道了,当他在人群中,在咖啡馆的门口,在大街上认出她的时候,他的身体就瑟瑟发抖。
有时候去赴约,他会心烦地想:何苦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浪费时间呢?她能带给他什么呢?……
他一边等她,一边想她的面容,想等待着他俩的夜晚,没有急不可耐,没有欲望。门开了,他马上就想:
“她来了。要记得我得早一点回去,我还有工作要做……”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不听话地因为快乐和爱而颤栗。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他像平常一样对她说话,轻松,彬彬有礼,有些冷冰冰的,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寻找玛丽的体温,捕捉到她的体香,被他紧紧靠着的那副细腰和他在黑乎乎的车厢里抚摸的那只乳房。他等着和她做爱,还有做完爱后的那段时刻和只有在她的怀里才能找到的宁静。他摇晃着这副轻盈苗条的身子,无论是对他那生病的妻子还是孩子都从未有过的那种深深的爱怜,现在这个陌生的情妇(因为他了解她什么呀?),这个女人却终于让他产生了这种感情……以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怜爱,这种内心感情的流露。在这间寒碜的房子里,他感觉是多么地惬意啊……从前,和爱蒂在一起,即使是在做爱的时候,他都得强加自己的意志,维护自己的威信,征服,“保全面子”。现在,却是另外一回事。然而,她并不爱他。也许她会爱上他的……
他温柔地紧搂着她那光溜溜的腰。
“你为什么和我上床?”有一天他问道。
当时,他们躺在床上,在一间沐浴着阳光的房间里。六点钟的时候,7月的一个漫长的日子。他给她送来的那些鲜花丢在灼热的阳光中,枯萎而死。
“不为什么……”她就像个孩子一样说道。
“你喜欢我吗?”
“您不让我讨厌。”她微笑着说道。
他用“你”称呼她,她则以“您”做答。和他在一起,她百依百顺,几乎像个奴隶一样,可她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可是,你到底有没有别的情人啊?你有过别的情人吗?……你回答啊,你总得说话啊。”
“这跟你何干?”
撒谎的本能反应(4)
“那为什么又跟我呢?为什么?”他低声问道。
她慢慢地朝他转过身来说道:
“那好,告诉你,我也有生理需求。”她喃喃道。
她常常说些玩世不恭、不着边际的话,而爱蒂在沉默中,在一丝颤抖和眨眼的动作中,什么都显露无遗。但是,这个女人说出的话比她的沉默更深藏不露。
他看着她,轻轻地摇摇头。
“不,不只是为了这个……没那么简单……”
在感觉到对她的爱恋之前,他已经以一种几乎是肉体的方式,与他们两人之间和爱相关的一切难舍难分了。与在她身边吃的水果、与那床红色的压脚被、与照在毯子上的阳光、与从邻近的学校传来的停在空中的叫喊声难舍难分了,那些叫喊声在某些时刻穿透墙壁,穿过时空,他在半睡半醒中听着,内心充满了宁静。
就这样,他习惯了幸福。
11
9月的一天,让…卢克收到玛丽的一封信:“您能在六点钟的时候到奥赛站台的那家咖啡馆,或者火车站里面的大厅里吗?玛丽。”
一段时间以来,他见她的机会没以前那么多了,有的时候他整晚整晚地等她。对于他的指责,她几乎不做分辩,要不就说她在工作,她生病了。他不想为她痛苦。他不允许自己嫉妒、哀求她,为她掉眼泪。
前一天夜里,他也一直在等她,却也是白等了一场。在一家大咖啡馆里,在洪亮的管弦乐队的音乐声中,他的两眼紧盯着时钟,等待着。他周围的面孔在浓浓的烟雾中消失了。除了钟上慢慢地,慢慢地移动的指针,他什么也看不见。九点十分。九点一刻。这个时候吗,还不算太晚。她会来的。九点二十分。那扇不停地被推开的门,不停地拥进来,从他面前经过然后消失的人流……每一次一个女人的影子在门口出现,他心中那个可怕的希望……他想起从前他是如何等待爱蒂的……可是那个……那是多么的不一样啊……爱蒂,在他的眼里不只是一个女人,而是虚荣心的满足,是梦想,是他的欲望和自尊心创造出来的一个半虚构、半真实的造物。而现在这个女人……
九点二十五分……那白色的钟盘以这种方式挂在他的正对面,就好像他怎么都躲不过一样。指针已经超过了5那个数字。她还会来吗?……唉,不会了,永远不会了……刚开始的时候,想着自己等待的那个人死了,这还可以忍受。然后,什么也不想了。觉得痛苦,但还在等。“她工作脱不开身?她病了?不,她背叛我了!”啊!太糟糕了,只要她能来,只要她在场,只要能闻到她的气味!只要片刻时间的安宁……十点差一刻。十点钟。没有人来。她肯定不来了。
“这样最好了。她走了,我会忘记她的。”
那天晚上,在走进车站大厅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比较平静的。他推开那间小咖啡馆的门,他必须在那里等她。他没有见到她。他的心中马上充满了忧虑和一股无名之火。他穿过站台,在被烟雾和因早到的黄昏而变黑的玻璃天棚下面来回走着。他心想:
“我在干什么呀?我疯了!我不能这样找她!”
他回到咖啡馆里,绝望地搜寻着她的面孔。看见她就行了,只看她一眼就行了!然后,就让她走吧,既然她必须走的话……在搬运工的嘘嘘声中,他寻觅一个人影,一个声音,一张爱恋的面容……可怎么也找不到……他离开大厅,走到站台上。他的心脏因为担忧而怦怦地乱跳着。火车一列列地开过来了,然后又开走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奇怪的呻吟声让他禁不住地发抖,奇怪的呻吟声就像是遭受痛苦打击后发出来的,实际上却只是口哨声、呼喊声和汽笛声。忽然,他看到她了。她的手上提着一只小箱子,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头上戴着那顶永久不变的贝雷帽。她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您为什么没有等我?我现在必须走了。我原来想和您道别的。”
“可是你去哪里呀?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没有回答。她拉起他的手往前走。
他问道:
“你要去很久吗?回答我呀,玛丽!”
她终于说道:
“我不知道。”
他们停下脚步。他们紧靠着一张凳子,人群从他们面前经过。她说道:
“我去找杜尔丹。杜尔丹被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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