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第40章


季元本刚才在一丛玫瑰附近干活,转过来瞟着他。
“你没准儿可以唱赞美诗。”他冷冰冰地嘟囔了一声。他对赞美诗没有什么想法,他建议的时候不带什么特别的崇敬。
但是柯林的头脑爱追根纠底,他对赞美诗一无所知。
“那是什么?”他调查。
“迪肯能唱给你,我担保。”季元本回答。
迪肯带着驯兽师无所不晓的微笑回答。
“他们在教堂里唱的,”他说,“妈妈说她相信百灵鸟早晨起来的时候唱这个。”
“要是她那么说,一定是好听的歌。”柯林回答,“我自己从没进过教堂。我总是病得厉害。唱唱,迪肯。我想听。”
迪肯觉得很简单,对它不带感情。他比柯林自己更理解柯林的感觉。他靠某种直觉理解,自然得他都不知道这是理解。他扯下帽子,环顾,仍然带着微笑。
“你得取下帽子,”他对柯林说,“你也是,季元本——还有必须站起立,你知道的。”
柯林取下帽子,阳光明媚,温暖他浓密的头发,他专心注视着迪肯。季元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光着头,老脸上带着一种迷惑不解、半含怨恨的样子,仿佛他,没有彻底弄清楚为什么他在做着这么一件卓越超凡的事。
迪肯站在树和玫瑰丛之间,开始唱,态度单纯,认认真真,用好听有力的男孩嗓音。
赞美上帝,降下一切赐福,
赞美他啊,低伏在下的万物,
赞美他啊,把日月星辰统领,
赞美啊,圣父、圣子、圣灵。
阿门!
等他唱完,季元本安静地站着,下巴顽固地闭着,可是眼睛定在柯林身上,眼神困扰。柯林的脸显得深思而赞赏。
“这首歌很好听。”他说,“我喜欢。也许它的意思就是我想喊叫的、我对魔法很感谢。”他停下来,迷惑地思考着,“也许它们两个是一回事。我们怎么能清清楚楚知道每样东西的名字呢?再唱一遍,迪肯。我们来试着唱,玛丽。我也想学会唱它。这是我的歌。怎么起头的?‘赞美上帝,降下一切赐福’?”
于是他们又唱了一遍,玛丽和柯林尽力带乐感地扬起嗓,迪肯的声音非常响亮而美丽地放开了——在第二行的时候,季元本声如锉子清了清嗓子,第三行的时候他加入,精力充沛得近于野蛮,当“阿门”结束的时候,玛丽观察到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就像他发现柯林不是瘸子的时候——他的下巴在抽搐,眼睛瞪着眨着,皮革样的老脸颊打湿了。
“我从前从没看出赞美诗有啥意思,”他沙哑地说,“不过现在我可能改了主意。我应该说你这周长了五磅,柯林少爷——加了五磅。”
柯林正望着花园那边,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的表情变得惊奇。
“谁来了?”他说得很快,“那是谁?”
常春藤覆盖的墙上,门轻柔地推开了,一个女人已经进来。她在他们唱到最后一行的时候来的,她静静地站着,听着他们、看着他们。她身后是常春藤,阳光透过树木,给她的蓝色长罩衣洒上斑点,她清爽好看的脸微笑着,透过层层绿荫看去,她显得犹如柯林的书中一幅色彩柔和的插图。她有一双奇妙含情的眼睛,仿佛摄入一切东西——他们所有人,甚至季元本、“生灵们”和每朵开放的花。她不期而来,他们没有谁觉得她是个入侵者。迪肯的眼睛像灯一样亮起来。
“是妈妈——就是妈妈!”他呼喊,奔跑着穿过草地。
柯林也开始朝她过去,玛丽和他一起去。他们两个都觉得脉搏加快。
“是妈妈!”他们在半路汇合的时候,迪肯再次说,“我知道你想见她,就告诉她纳藏在哪里。”
柯林伸出手,带着一种脸红的皇家羞涩,但是他的眼睛几乎要吞下她的脸庞。
“即使我生病的时候我都想见到你,”他说,“你、迪肯还有秘密花园。我从前没有想过见任何人、任何东西。”
看到他仰望的脸,给她的脸也带来突然一变。她脸红起来,嘴角颤动,一层雾气浮上眼睛。
“啊!好孩子!”她颤抖着喊,“啊!好孩子!”仿佛她原来不知道她会这么说。她没有说“柯林少爷”,而是突如其来地“好孩子”。如果她在迪肯脸上看到什么,感动了她,她也许会说同样的话。柯林喜欢这一点。
“你是不是觉得惊奇,因为我身体这么好?”他问。
她把手放到他肩上,微笑着散去眼里的雾气。“哎是,我是觉得。”她说,“不过你这么像你妈妈,让我心跳。”
“你觉得,”柯林有点别扭地说,“我爸爸会因为这喜欢我吗?”
“哎是,肯定的,好孩子,”她回答,轻柔快速地拍拍他的肩膀,“他一定要回家来——他一定要回家来。”
“苏珊·索尔比,”季元本说,走近她,“瞧瞧这孩子的腿,好吧?两个月以前它们像一对装在袜子里的敲鼓棒——我听到人说膝盖同时又向后面又向前面弯曲。看看它们现在!”
苏珊·索尔比舒心地笑起来。
“它们转眼就要长成有劲的小伙子的好腿,”她说,“让他接着玩、接着在花园里干活、吃养人的东西、多喝上些好牛奶,约克郡就找不出更好的一双腿来,感谢老天爷。”
她把一双手放到玛丽小姐肩膀上,母性地看着她的那张小脸。
“还有你!”她说,“你长得差不多和我们家伊丽莎白·艾伦一样健康了。我敢保证你也会像你妈妈。我们家玛莎告诉我,莫得劳克太太听说她是个漂亮人儿。你长大了会是一丛粉红的玫瑰,我的小闺女,保佑你。”
她没有提起,玛莎“休息日”回到家里,描述那个乏味的、脸色灰黄的孩子,她曾经说对莫得劳克太太听到的毫无信心。“根本没有道理,一个漂亮女人会是这么个乏味小女孩的妈妈。”她坚决地补充。
玛丽没有工夫去多注意自己改变的脸。她只知道她显得“不一样”,头发看来多出很多,长得很快。不过她记起过去注视女主人时的愉悦,她乐意听到有一天也许她会看起来像她。
苏珊·索尔比和他们一起围绕他们的花园走了一圈,听到了整个故事,被指给看到了每丛活过来的灌木和每棵树。柯林走在她旁边,玛丽在另一边。他们两个都不断地仰望她舒服的玫瑰色脸庞,偷偷地对她带给他们的愉快感觉感到好奇——一种被温暖、被支持的感觉。好像她明白他们,正如迪肯明白他的“生灵们”。她朝花朵弯腰,谈论它们,仿佛它们是自己的孩子。煤灰跟着她,朝她呱呱叫了一两次,飞上她的肩膀,好像那是迪肯的肩膀。他们告诉她知更鸟和小鸟的第一次练飞,她嗓子里发出醇和母性的小声一笑。
“我猜教他们学飞就像教小孩子学走路,不过我害怕我会担心,如果我的孩子有的是翅膀而不是腿。”她说。
因为她看来是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有一种好心的旷野农家风格,最后她才被告诉魔法的事。
“你相信魔法吗?”柯林解释了印度魔法师以后,说道,“我真的希望你相信。”
“我相信,孩子。”她回答,“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名字,可是名字有什么关系?我保证在法国是不同的名字,在德国是另一个。就像让种籽膨胀、太阳照着把你弄成个身体好的孩子,这都是好东西。这个和我们这些傻瓜想的不一样,因为我们是按名字相互叫的。那个巨大的好东西从不停止关心我们、保佑我们。它一直不停,造出成万上亿个世界来——就像我们自己这样的世界。你永远不要停止相信那个巨大的好东西,永远记住全世界都充满了它——随便你爱叫它什么。我进花园的时候,你们正在对它唱歌。”
“我觉得真欢乐。”柯林说,对着她睁开美丽奇怪的眼睛,“突然我觉得自己很不一样——我的胳膊和腿很不一样,你知道的——我能怎么挖地、站起来——我跳起来,想叫喊,对着随便什么愿意听的东西。”
“你们唱赞美诗的时候,魔法在听。随便你唱了什么,它都会听。关键是欢乐。啊!孩子,孩子——该怎么叫那个制造欢乐的东西呢?”她给他的肩膀轻快温柔地一拍。
今天早晨她包好了一篮子固定的宴席,饥饿的钟点来到了,迪肯把它从藏着的地方拿出来,她和他们一起坐在他们的树下,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爱慕地凝视着他们的胃口。她满心快乐,用各种怪事逗得他们大笑。她用宽扁的约克郡话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新词儿。他们告诉她,假装柯林仍然是个焦躁的残疾人,困难加剧,她笑得好像忍也忍不住。
“你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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