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约翰》第7章


多感的野兔仍旧拉过耳朵来,从眼里拭去一滴泪。
“从此以后我就改变了。一切轻浮的娱乐我都反对。我只记得我所失掉的她,还想着我和她再会的时候。”
“这样么?你还有这样的希望么?”野兔高兴地问。
“比希望还要切实,我有把握的。在那上面我将再会我的爱者。”
“然而……”野兔想反驳。
“兔儿,”火萤严肃地说,“我知道只有应该在昏暗里彷徨的,才会怀疑。然而如果是看得见的,如果是用自己的眼来看的,那就凡有不确的事于我是一个疑案。那边!”光虫说,并且敬畏地仰看着种满星星的天空,“我在那边看见她!一切我的祖先,一切我的朋友,以及她,我看见较之在这地上,更其分明地发着威严的光辉。唉唉!什么时候,我才能蓦地离开这空虚的生活,飞到那诱引着招致我的她那里去呢?唉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光虫叹息着,离开它的听者,又爬进黑暗的洞里去了。
“可怜的东西!”野兔说,“我盼望,它不错。”
“我也盼望,”约翰赞同着。
“我以为未必,”旋儿说,“然而那倒很动人。”
“爱的旋儿,”约翰说,“我很疲倦,也要睡了。”
“那么来罢,你躺在这里我的旁边,我要用我的氅衣盖着你。”
旋儿取了他的蓝色的小氅衣,盖了约翰和自己。他们就这样躺在冈坡的发香的草上,彼此紧紧地拥抱着。“你们将头放得这么平,”野兔大声说,“你们愿意枕着我么。”
这一个贡献他们不能拒绝。
“好晚上,母亲。”旋儿对月亮说。
于是约翰将金的小锁匙紧握在手中,将头靠在好心的野兔的蒙茸的毛上,静静地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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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约翰 三

他在那里呢,普烈斯多?——你的小主人在那里呢?——在船上,在芦苇间醒来的时候,怎样地吃惊呵——只剩了自己——主人是无踪无影地消失了。这可教人担心和害怕。——你现在已经奔波得很久,并且不住地奋亢的呜呜着寻觅他罢?——可怜的普烈斯多。你怎么也能睡得这样熟,且不留心你的主人离了船呢?平常是只要他一动,你就醒了的。你平常这样灵敏的鼻子,今天不为你所用了。你几乎辨不出主人从那里上岸,在这沙冈上也完全失掉了踪迹。你的热心的齅也不帮助你。唉,这绝望!主人去了!无踪无影地去了!——那么,寻罢,普烈斯多,寻他罢!且住,正在你前面,在冈坡上,——那边不是躺着一点小小的,暗黑的东西么?你好好地看一看罢!
那个狗屹立着倾听了一些时,并且凝视着远处。于是它忽然抬起头来,用了它四条细腿的全力,跑向冈坡上的暗黑的小点那里去了。
一寻到,却确是那苦痛的失踪的小主人,于是它尽力设法,表出它的一切高兴和感谢来,似乎还不够。它摇尾,跳跃,呜呜,吠叫,并且向多时寻觅的人齅着,舐着,将冷鼻子搁在脸面上。
“静静的罢,普烈斯多,到你的窠里去!”约翰在半睡中大声说。
主人有多么胡涂呵!凡是望得见的地方,没有一个窠在近处。
小小的睡眠者的精神逐渐清楚起来了。普烈斯多的齅,——这是他每早晨习惯了的。但在他的灵魂之前,还挂着妖精和月光的轻微的梦影,正如丘冈景色上的晓雾一般。他生怕清晨的凉快的呼吸会将这些驱走。“合上眼睛,”他想,“要不然,我又将看见时钟和地毯,像平日似的。”
但他也躺得很异样。他觉得他没有被。慢慢地他小心着将眼睛睁开了一线。
明亮的光!蓝的天!云!
于是约翰睁大了眼睛,并且说:“那是真的么?”是呀!他躺在冈的中间。清朗的日光温暖他;他吸进新鲜的朝气去,在他的眼前还有一层薄雾环绕着远处的山林。他只看见池边的高的山毛榉树和自家屋顶伸出在从碧的上面。蜜蜂和甲虫绕着他飞鸣;头上唱着高飞的云雀,远处传来犬吠和远隔的城市的喧嚣。这些都是纯粹的事实。
然而他曾经梦见了什么还是没有什么呢?旋儿在那里呢?还有那野兔?
两个他都不见。只有普烈斯多坐在他身边,久候了似的摇着尾巴向他看。
“我真成了梦游者了么?”约翰自己问。
他的近旁是一个兔窟。这在冈上倒是常有的。他站起来,要去看它个仔细。在他紧握的手里他觉得什么呢?
他摊开手,从他脊骨到脚跟都震悚了。是灿烂着一个小小的,黄金的锁匙。
他默默地坐了许多时。
“普烈斯多!”他于是说,几乎要哭出来,“普烈斯多,这也还是实在的!”
普烈斯多一跃而起,试用吠叫来指示他的主人,它饥饿了,它要回家去。
回家么?是的,约翰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于此也很少挂念。但他即刻听到几种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了。他便明白,他的举动,大家全不能当作驯良和规矩的,他还须等候那很不和气的话。
只一刹时,高兴的眼泪化为恐怖和后悔的眼泪了。但他就想着现是他的朋友和心腹的旋儿,想着妖王的赠品,还想着过去一切的华美的不能否认的真实,他静静地,被诸事羁绊着,向回家的路上走。
那遭际是比他所预料的还不利。他想不到他的家属有这样地恐怖和不安。他应该郑重地认可,永不再是这么顽皮和大意了。这又给他一个羁绊。“这我不能,”他坚决地说,人们很诧异。他被讯问,恳求,恫吓。但他却只想着旋儿,坚持着。只要能保住旋儿的友情,他怕什么责罚呢——为了旋儿,他有什么不能忍受呢。他将小锁匙紧紧地按在胸前,并且紧闭了嘴唇,每一问,都只用耸肩来作回答。“我不能一定,”他永是说。
但他的父亲却道:“那就不管他罢,这于他太严紧了。他必是遇到了什么出奇的事情。将来总会有讲给我们的时候的。”
约翰微笑,沉默着吃了他的奶油面包,就潜进自己的小屋去。他剪下一段窗幔的绳子,系了那宝贵的锁匙,帖身挂在胸前。于是他放心去上学校了。
这一天他在学校里确是很不行。他做不出他的学课,而且也全不经意。他的思想总是飞向池边和昨夜的奇异的事件去。他几乎想不明白,怎么一个妖王的朋友现在须负做算术和变化动词的义务了。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周围的人们于此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够相信或相疑,连那教员都不,虽然他也深刻地瞥着眼,并且也轻蔑地将约翰叫作懒东西。他欣然承受了这不好的品评,还做着惩罚的工作,这是他的疏忽拉给他的。
“他们谁都猜不到。他们要怎样呵斥我,都随意罢。旋儿总是我的朋友,而且旋儿于我,胜过所有他们的全群,连先生都算上。”
约翰的这是大不敬的。对于他的同胞的敬意,自从他前晚听到议论他们的一切劣点之后,却是没有加增。
当教员讲述着,怎样只有人类是由上帝给与了理性,并且置于一切动物之上,作为主人的时候,他笑起来了。这又给他博得一个不好的品评和严厉的指摘。待到他的邻座者在课本上读着下面的话:“我的任性的叔母的年龄是大的,然而较之太阳,没有伊的那么大,”——约翰便赶快大声地叫道:“他的!”1
大家都笑他,连那教员,对于他所说那样的自负的糊涂,觉得诧异,教约翰留下,并且写一百回:“我的任性的叔母的年龄是大的,然而较之太阳,没有伊的那么大,——较之两个更大的,然而是我的糊涂。”
学生们都去了,约翰孤独地坐在广大的校区里面写。太阳光愉快地映射进来,在它经过的路上使无数白色的尘埃发闪,还在白涂的墙上形成明亮的点,和时间的代谢慢慢地迁移。教员走了,高声地关了门。当约翰写到第二十五任性的叔母的时候,一匹小小的,敏捷的小鼠,有着乌黑的珠子眼和绸缎似的小耳朵,无声地从班级的最远的角上沿着壁偷偷走来了。约翰一声不响,怕赶走了那有趣的小动物。但这并不胆怯,径到约翰的座前。它用细小的明亮的眼睛暂时锋利地四顾,便敏捷地一跳,到了椅子上,再一跳就上了约翰写着字的书桌。
“阿,阿,”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你倒是一匹勇敢的鼠子。”
“我却也不知道,我须怕谁,”一种微细的声音说,那小鼠还微笑似的露出雪白的小牙。
约翰曾经阅历过许多奇异的事——但这时却还是圆睁了眼睛。这样地在白天而且在学校里——这是不可信的。
“在我这里你无须恐怖,”他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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