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鼠》第18章


和“我的恶过”⑨,叙述伟大的马尔克如何坐在小船上而我又如何用蛙泳和仰泳不紧不慢地朝他游去。
如果说马尔克有好朋友的话,那么只有我和他还算得上够交情。为了保持这种友情,我花了不少力气。
不!我并没有花多少力气。我和他以及他那些不断变换的饰物有着自发的联系。假如马尔克说:“给我干这个!”我准会不遗余力地去干。可是,马尔克从来不开口。有时,我为了和他一道上学不惜绕道去东街约他,而他对这种做法仅仅是默许而已。当他开始把羊毛流苏作为时髦的装饰时,我第一个响应,在自己的脖子上也挂了一串。有一段时间,我也用鞋带系上一把改锥戴着,不过只是在家里戴罢了。自从升人五年级,信仰宗教和所有涉足圣事的前提就已不复存在。然而,为了能在圣餐仪式上窥视马尔克的脖子,我仍然充当弥撒助手,以便讨好古塞夫斯基司铎。伟大的马尔克在一九四二年的复活节之后——当时在珊瑚海发生了有航空母舰参加的激战⑩——头一次剃胡须,我也在两天以后朝自己的下巴上刮了几刀,尽管我根本就还没有长出一根胡子。假如马尔克在潜艇艇长讲演之后对我说:“皮伦茨,去把那玩艺儿连同带子一块儿偷来!”我一定会从挂衣钧上为你把那个带有红白黑三色⑾绶带的玩艺儿摘下来的。
①布洛瓦(1846~1917),狂热信奉天主教的法国小说家和评论家。
②罗马帝国时期希腊一罗马世界的一个秘传宗教。
③海因里希?伯尔(1917~1985),联邦德国作家。
④奥地利历史学家、政治评论家和出版家赫尔曼?戈德的笔名。
⑤奥古斯丁(354~430),基督教神学家和宗教活动家,有自传体作品《忏悔录》传世。
⑥基督教基本信条之一。
⑦天主教圣事之一。
⑧即天主教托钵修会会员。托韩修会提倡过安贫、节欲的苦行生活。
⑨原文为拉丁文。
⑩指1942年5月4日至8日在西太平洋珊瑚海美、日之间的海战和同年6月4日至7日的中途岛战役。
⑾红白黑是当时的德国国旗的颜色。
然而,马尔克总是独自行动。他一个人坐在舰桥上的阴影里倾听着水下那凄婉的乐曲:《乡村骑士》①——海鸥在空中盘旋,海水时而平静如绸,时而掀起粼波,时而白浪翻滚——停泊场里停着两条大肚子货轮——云彩投下的阴影不时地拣过水面——六艘快艇编队朝普齐格湾驶去,船首激起层层波浪,几只拖网渔船散在其间——浪击沉船,发出哗哗的响声。我一边慢慢地游着蛙泳,一边从几根露出水面的通风管之间的空隙向远处张望——实际上总共有几根?当双手快要碰到锈铁板时,我开始盯住你。整整十五年来,我一直在盯着你!我游上前去,抓住锈铁板,眼睛盯着你:伟大的马尔克一动不动地蹲在阴影里。船舱里的唱片像着了魔似的重复着同一段曲子,直到发条转完为止。
海鸥在空中掠过。你的脖子上挂着那件有绶带的东西。
①意大利作曲家马斯卡尼(1863~1945)的著名独幕歌剧。
他的身上除此之外一丝不挂,看上去颇为滑稽。一副瘦骨头架子带着从不消退的晒斑赤条条地蹲在阴影里,只有两膝是亮晃晃的。长长的、半挺着的阴茎和两个睾丸平摊在锈铁板上。双手夹在胭窝里。头发一缕一缕地披在耳际,头顶正中的发路并未因潜水而弄乱。他竭力表现出一副救世主的神态,在这副尊容下面,那枚硕大的、近乎一掌宽的“糖块”作为全身唯一的饰物一动不动地悬挂在两根锁骨之间。
至今我仍然觉得,那个为马尔克提供动力——虽然他还有若干备用的动力——和制动力的喉结,第一次找到了一个标准的对称作。马尔克闭目沉思,竟有半晌没动一下身子。因为这枚造型匀称、令他倾心的十字架有着一段不寻常的经历:早在人们以金易铁的一八一三年,好心的老申克尔①就按照古典主义审美观设计了这个引人注目的东西,一八七○年至一八七一年间稍有变化②,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八年间又略有改观③,这一次它再度更新了面目④。它与那种从马耳他式八角勋章⑤演变而来的“为了功勋”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尽管申克尔发明的这种畸形怪物首次从胸前移到脖子上,并且宣称对称性为credo⑦。
①申克尔(1781~1841),德国建筑师和画家。他根据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1770~1840)所画的草图设计了铁十字勋章。
②1870年7月19日,即法国对德国宣战之日,德国重设铁十字勋章,新添了普鲁士王冠和威廉一世(1797~1888)姓名的缩写字母“w”和“1870”的字样。
③1914年8月5日德国对俄法宣战之后,德皇威廉二世(1859~1941)决定第二次重设铁十字勋章,并将勋章上的1870改为1914。
④1939年9月1日德国对波兰宣战之后,希特勒宣布第三次重设铁十字勋章,正面图案增加米字,并标上1939,背面刻有1813。
⑤即十二世纪时马耳他荣誉骑士所载的式样为红底白星的勋章,后成为白十字骑士团勋章。
⑥原文为法文,系1740年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所设的荣誉勋章的名称。
⑦拉丁文,意即“我信仰”,是基督教尼西亚信经或使徒信经的名称,取自第一句:“我信仰唯一的上帝。”
“怎么样,皮伦茨,这玩艺儿够漂亮的吧?”
“真不错,让我瞧瞧。”
“受之无愧,对吗?”
“我立刻就想到,这玩艺儿肯定是给你弄走了。”
“没有的事儿。这是昨天才颁发给我的。在开往摩尔曼斯克的护航船队中①,有五艘军需船和一艘‘南安普敦’级的巡洋舰都是被我”我们俩那会儿由着性子开心,想以此表现我们的乐观情绪;我们把《英格兰之歌》②从头至尾哼了一遍,随后又即兴编配了一套新词。在我们编的歌词中,不是油轮和军舰,而是古德伦中学的几个女学生和女教师在船上被钻了孔。我们劈劈啪啪地拍着巴掌,报出特别新闻中那些既无聊又夸张的被击沉的敌舰的数目。我们还用拳头和胳膊肘猛击甲板:沉船发出轰隆轰隆的回响,晒干的鸟粪弹了起来。海鸥再次飞来,几艘快艇驶入港口;美丽的白云似的缕缕轻烟在我们的头顶和远远的天边飘来荡去,似福星高照,又似浮光掠影;没有一条鱼儿跃出水面,天气始终不错。那个玩艺儿在抖动,绝非由于喉结的缘故,而是因为他浑身都在颤动。他第一次变得有点傻气,不仅没了救世主似的神态,而且还显得疯疯癫癫。他从脖子上摘下那枚勋章,怪模怪样地把绶带两头按在胯骨上,叉开双腿,耸起双肩,将脑袋歪向一侧,滑稽地学着不知哪个姑娘的模样,那个硕大的金属“糖块”在他的睾丸和阴茎前面摇来晃去:勋章只能勉勉强强地遮住他的生殖器的三分之一。
①自1941年8月起,德国空军和海军从挪威的基地不断袭击英美开往苏联摩尔曼斯克港和阿尔汉格斯克港的运输船队。
②即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德国海军中流行的《水兵之歌》,歌词作者是以描写荒原景色著称的德国诗人赫尔曼?隆斯(1866~1914)。
其间——你的表演渐渐让我感到腻味起来——我问他,是否准备把这玩艺儿留下;我还说,他最好将这东西存放在甲板下面那间暗舱里,摆在雪枭、留声机和华苏斯基之间。
伟大的马尔克早有其他计划,并且正在付诸实施。假如马尔克真的把那件东西存放在甲板下面,假如我和马尔克从来就没有交情,假如两者均为现实,即那件东西被藏在报务舱里,我仅仅由于好奇和与马尔克同班,才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那么我现在则毫无涉笔的必要,我也无需对阿尔班神甫说:“那是我的过失,倘若马尔克后来”但是我必须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解脱。在白纸上舞文弄墨固然十分惬意,然而,朵朵白云和阵阵轻风,按时列队进港的快艇,那群宛如古希腊合唱团的海鸥①,于我有何稗益呢?语法规则的无穷变幻又有何用?即使我全用小写,不加标点符号,我也只能说:马尔克没有把那玩艺儿藏在波兰“云雀”号扫雷艇的报务舱里,没有把它挂在华苏斯基元帅和琴斯托霍瓦的圣母之间,也没有把它摆在半死不活的留声机和渐渐腐烂的雪枭上面。他只是趁我数海鸥的时候,把那个“糖块”挂在脖子上到水下作了约莫半小时的短暂访问,在那儿对着圣母玛利亚——我敢肯定——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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