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者》第13章


他们对到底带什么礼物还没吵出个结果,车子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大老远的,高兴就瞧见前方草坪上,有个庞大的身影在玫瑰花架的荫凉中踏步。她立刻朝前飞奔而去,丢下一脸困惑的董丹。
直到看见高兴跟陈洋握手,董丹这才搞清楚她飞奔是为了什么。看来,她已经把一切搞定了,跟老艺术家搭上了关系。她已经把他不存在的利用价值榨取出来,不再需要他了。然而,他们共同挂名的那篇文章,还在董丹的口袋里,她还是得回头张望,寻找董丹。
“董丹,快过来呀!”
他乖乖地过去了。大师在夏日的晨光里,戴了一顶小朋友的白色棒球帽,在长长的帽沿之下,看起来年轻许多。如果是在路上碰见,董丹一定认不出他来。陈洋一脸笑意,张开胳臂就朝董丹走来。他不跟董丹握手,反而是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这让董丹有点儿难为情。
“老乡,怎么样?”大师问道。
不知所措的董丹把背包里的红辣椒取出来,交给了对方。
“我父母托人带来的。”他吞吞吐吐,感觉更不好意思了。
“咱西北的红辣子?”陈洋问。
那串红辣椒看上去已经不怎么新鲜了,蒙着灰垢,有些起了皱折。
“你怎么知道我特馋这玩意儿?病把我的胃口全败了,我求他们去帮我找这种红辣椒,他们不理我,说吃这玩意儿没营养。”
他抓起一大串红辣椒,白色的衬衫立刻就被那上面的灰垢给搞脏了。“两礼拜前,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去,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弄到这辣椒。我找你的时候,给的是你告诉我的本名,不是你名片上的那个笔名。对了,你那个小女秘书挺逗的,一直跟我调侃。”
原来打电话找他的人是陈洋,不是什么调查人员。老头儿竟然把小梅的粗鲁当成了调侃。
陈洋邀请他们两人到他楼上的病房。一位穿着白色制服,头上戴着可爱的小帽子的护士朝他们走来。
“大师,您错过发药时间了。”她说,口气就像一个小孩在责备自已的祖父。“您今天看起来又年轻又英俊。”
“我知道。”老艺术家应道。
“您跑哪儿去了?”
“上公共厕所啊。”
高兴大声笑了起来。
“您又跟我逗!”年轻的护士嘟起嘴。
“我是说真的。一个人太寂寞了,在公共厕所里还能一边跟人搭讪一边大便。”
“哟,大师,这词儿您也当众说呀!”护土抗议。
“这词儿医院里不是天天当众说吗?”说完他又笑了,走过护理站旁的时候,他捡起书报上的杂志匆匆瞄了一眼又丢了回去。暗暗骂道:“都是同样的狗屁。”
护士看见了他在夹克底下揣着的红辣椒时,皱起眉头。
“您可不能把这么脏的东西带进来!”
“谁说的?”
“院里规定说的。”
两人气呼呼地瞪起眼睛。看来他们这样吵嘴吵惯了。
“我付这么多钱住在这儿,我想带什么进来就带什么进来,包括女人。”
又听见高兴在旁边大笑。老艺术家摘下了他的太阳眼镜,朝她打量,自己也吃不准对她的笑声是否反感。
陈洋住的病房是间套房,有客厅、餐厅及卧室。客厅已经变成了他的画室,满墙都挂着他尚未完工的新作品。餐桌被移到了客厅。摆在通往阳台的玻璃拉门前,灰扑扑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桌面上搁了几卷纸,瓶瓶罐罐的颜料,以及插着大大小小毛笔的笔筒。米黄色的地毯及白色的沙发椅套上溅满了大小的颜色斑点。一个长方型的鱼缸放在玻璃茶几上,水里昏昏欲睡地游着色泽烈艳的热带鱼。
高兴推了推董丹,用眼神示意叫他看电视机上面放着的相片,是个有着一对酒窝的年轻女人——陈洋的新任女友,很甜的一个美人儿。
老艺术家还在忙着跟护士说话,要她去交代医院厨房烙几张饼、准备一些甜面酱,再把红辣椒切碎拌上蒜和醋,就着饼吃。高兴凑向董丹耳语:“别跟他打听他的女朋友,他会不高兴的。”
董丹压根儿也没打算跟老艺术家打听任何事情。
陈洋转过身来招呼他们,指着他的新作问他们是否喜欢。高兴忙说:那还用说?都是些伟大的作品。老艺术家又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研究了她之后,他望着他其中一幅画作说,这个公鸡画得还不赖,对吧?这可让董丹暗自吃了一惊,说它像什么都行,就是看不出来像公鸡。高兴倒是对这“公鸡”肃穆地欣赏了很久,然后说她喜欢,非常喜欢,简直可以说是毕加索式的,是想象力的一次飞翔。用中国的笔墨来表现,真是破格,了不得!是对传统国画的一个大颠覆!
老艺术家长吁了一声,跌坐进沙发里。接着自顾地哼起一支小调,仿佛忘了他还有客人在。
感觉到老艺术家心情的突然低落,高兴开始紧张了。她努力地回忆自己说过的话,想知道她到底说错了什么,惹得老头儿不高兴。
“那……这幅骆驼,你看怎么样?”陈洋懒洋洋地用食指点了点墙上另外一幅巨大的作品。“你喜欢吗?”
“嗯,……”高兴斟酌着,用拳头支着她的下巴。
董丹依然保持安静。这情况就像是两个正在接受考试的学生,复习了半天却弄错了科目。
门被推开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穿白色的polo衫,ralph lauren的商标清楚可见,底下是一条蓝色牛仔裤。从他漂亮的古铜色皮肤看得出,这是一个一辈子都在度假的人。
“哈喽。”他招呼着,笑起来非常迷人,这点他自己也明白。
“今天高尔夫打得怎么样?”老艺术家问道。
“还好。我先过来看看你,待会儿再去爸爸那儿。”
“不敢当。”陈洋笑了笑,“爸爸好吗?”
高兴偷偷地在董丹胳臂上捏了一把,痛得他几乎叫出来。他注意到年轻人和陈洋提到爸爸时,不说“你爸爸”还是“我爸爸”他们俩都称年轻人的父亲为“爸爸”,好像不需要特别标明是谁的“爸爸”,难道这就是高干子弟们称呼自己父亲的方法?年轻人在屋里头随意踱了一圈,浏览了一下陈洋的画,不时还给了些评论。
“这些我什么时候能来拿?”他用手指着那幅“骆驼”和“公鸡”。
“到我舍得跟它们永别的时候。”陈洋说。
年轻人似乎到这时才突然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一阵诧异。
“这两位是记者。”陈洋道,当下露出了疲惫的老态。“爸爸说‘骆驼’和‘公鸡’的那两幅画,他们都说是伟大的作品,很‘毕加索’呢!”
年轻人大笑了起来。“爸爸太逗了!居然在这两幅画里看出公鸡、骆驼来了!”
“总比什么也看不出来好。”老艺术家道。
这时年轻人的手机响了,他检查了一下来电显示才接。“不行,下个礼拜不行,我要去澳洲打高尔夫。下下礼拜吧……他走进卧室里把房门带上,他的声音依然可以听得见。接下去的对话,全成了英文。
坐在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
年轻人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顺手按了紧急呼叫钮。马上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逼近。脚步声快接近门口的时候,年轻人朝外面喊了起来:“不必进来了,这儿没人要死。快送一大瓶橙汁来,要现榨的。”
脚步声突然刹住,接着准备转向。
“还有冰咖啡,越南式的。再来四块黑森林蛋糕。”他回到客厅,说:“我特喜欢他们这儿的黑森林蛋糕。他们什么都做得不地道,这蛋糕还行。”
“您是……?”高兴站起身,伸长胳臂递出了她的名片。
董丹还从没见过高兴这么有女人味的时候。
年轻人接过她的名片,看也不看直接就塞进他的裤子口袋。他正要开口,手机又响了。他匆匆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突然才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立刻弹了起来。他的离去和他的出现一样突然。他点的食物送来了,陈洋替他付了钱。
“你们肯定想知道他是谁。”陈洋隔了半天才打破沉默,“你花几十万也不见得能让他父亲接见一下。”
高兴和董丹看着他,两人的嘴里塞满了黑森林蛋糕。
“这年头出卖自己的人太多了。”大师说完,仰头往沙发柔软的靠垫里一栽。
董丹和高兴专心凝神地听着,想要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