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的爱情事件》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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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奥雷尔医生接着说,“适当的治疗和特别的照顾(如果他的精神上需要的话),他就能够被安全地带出这一衰竭阶段,进入增强兴奋的状态,这也就是真正的(或称二期)书痴。对于这种情况,目前人类当中还没有治愈的先例。”
即使凭个人经验我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但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应该信任奥雷尔医生的判断。在书痴及同类疾病方面,奥雷尔医生是最著名的权威。正是他(小子斗胆冒着违犯职业道德的风险向大家透露这一信息),发现了书虫杆菌,并且,比这更加重要也带给他更大的荣誉的,是他发明了一种精妙的试剂。这种试剂如今被各地同行作为一种诊断方法,在怀疑出现书痴细菌(换一种说法,也就是书虫杆菌)的场合使用。
我曾经据此学着科学家的样子朝苏珊小姐的猫的股动脉注射了一毫克这种试剂。一小时内,这个早熟的畜牲平生头一遭溜进了我的书房,啃吃我所钟爱的那一版拉伯雷的封面。这证实了这一诊断方法的有效性,必定能使奥雷尔医生感到满意,同时也会让梅休因法官满意,因为他老是认为:拉伯雷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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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图的乐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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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前,我开始确信(梅休因法官和我一样):太阳底下,并无新事。我想,那应该是我们在伦敦那会儿,也是正当我们深深地陷入书痴狂热的时候,我们得出了这样一个重要的结论。
我们曾带着一种疯狂的热情,追逐“集图”所带来的极度快乐,此种勾当有时候也被人称作“盗图”。热爱这一活动的人用前者称呼它,而仇视它的人则用后面这个称谓。我们曾忙于为博斯韦尔的《约翰逊传》集插图,一度收集了大约一万一千幅印刷插图。这时候遇到了一个障碍,这是一个我们没法克服的障碍。我们俩都认为,如果我们没能搜集到这位伟大的词典编纂家将奥斯本(格林旅馆门前的那位书商)打翻在地的那一幅,我们的工作就是不完整的,因而也是徒劳无功的。
很不幸,我们连那本书的标题都一无所知,而且,虽然我们翻遍了大英博物馆,甚至向学识渊博的弗罗格纳尔·迪布丁【迪布丁(1776…1847),英国书目文献学家、收藏家,著有《书痴》一书。】求助,但我们还是没能得到关于此书确切身份的任何线索。老实交待吧,法官和我本人对这样的勾当已经感到厌倦了。再者说,从事这一活动的花销也甚是惊人。打这以后,我们就只醉心于搜集印度样张(尤其喜爱那些印前小样)。所以,我们很高兴能借机放弃这项工作。
正当我们寻思着从这项活动中优雅得体地全身而退的时候,梅休因法官碰巧发现了普林尼【普林尼(23…79),古罗马学者和博物学家,他的主要著作是三十七卷本的《自然史》。由于他的外甥是著名的罗马执政官和作家,所以人们通常将他称为“老普林尼”。】的《自然史》中的一个段落,这段文字证实了我们的观点,为书籍集图一事,非但不是什么新鲜摩登的事物,反而格外的古老。好像是西塞罗的朋友阿迪库斯,写过一本关于肖像和肖像画法的书,其中有一段他提到马库斯·瓦罗【瓦罗(前116…前27),罗马学者和百科全书编纂者,据说他编纂的百科全书有六百多卷,几乎涵盖了所有知识领域。】“在书籍插页方面持有非常自由的观念,在他那部卷帙浩繁的著作中,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段,插入了好几百幅不同人物的的肖像。他不能容忍这样的观念:他们的相貌的所有印迹将会遗失殆尽,或者数百年的时间流逝将会使人类一败涂地。”
“因此,”普林尼说,“瓦罗的确是一位给同胞们带来莫大好处的发明家,这种好处就连各路神仙也艳羡不已。他不仅仅将不朽的名声授予给了那些肖像的原型,而且还把他们的肖像传播到世界各地,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够无处不在,每个人都适得其所。”
如今,普林尼并不是唯一一个为马库斯·瓦罗的不朽而尽心出力的家伙。在我保存了三十年的文献中,有一些梅休因法官一挥而就的诗篇(诗人们作诗总是一挥而就),这些诗篇是如此令人愉快,因此我并不介意让全世界都看到它。
马库斯·瓦罗的情事
马库斯·瓦罗四处游游逛逛,
往来穿梭于出售旧书的地方;
镇上所有小店全都遭他扫荡,
书中图片无论新旧洗劫一光。
不分白天黑夜,他东探西望,
搅扰得黎民百姓都人心惶惶;
他在希腊罗马干的那些勾当,
就是这永不餍足的集图痴狂。
他不断吼叫着“图片,图片!”
“图片,管它陈旧还是新鲜”,
只要是图片他就会慷慨掏钱,
买来就是为了插到书的里面。
那么多古旧样式的华章宝典,
还有那么多珍贵的手本抄件,
他竟然毫不迟疑地抄刀就剪,
剪下图片插到别的书页中间。
在瓦罗忙于集图的那段时间,
全希腊所有卖书的店铺里面,
没有一本图书或者活页文选
内中的卷首插图能得以保全。
即便就是在自己的故国家园,
他从事破坏勾当也毫不手软;
因此在罗马所有的大小书店,
你也休想买到一册完美书卷!
买书人满心欢喜地慷慨解囊,
再对自己买回的书细加端详,
突然发现瓦罗干的破坏勾当,
此时他们该会有怎样的感想!
他们的双颊必定是愤发红光,
他们的心也必定会怒跳若狂,
他们说了什么我们不难想像,
不难想像,用不着复述端详。
那些宝贝图书如今身在何方?
它们让浅薄的罗马得意洋洋,
为装饰它们瓦罗曾费尽心肠,
偷来那么多精美的插图肖像。
多年前蛀虫将它们啃吃精光,
噢,你们这些个该死的蛀虫,
实不该拿书的插图喂饱肚囊,
而该把那老瓦罗的肉身啃光。
呜呼,马库斯·瓦罗还活着,
至今还是个坚定有力的掮客!
呜呼,他所干的那些个勾当
依然让好人有机会扼腕叹憾,
不信请你去远处的那个书摊,
通过缺张少页的印张和图版,
还有那卷首插图也消失不见,
集图的乐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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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知道他活着,集图依然。
公平地说,无论是梅休因法官,还是我本人,对这首诗所蕴含的情绪感受,都不是十分赞同。我们都把“集图”视为书痴病不幸的病理期之一。虽然奥雷尔医生在其行医实践中遇到过一个病例,这一病症持续了整整十年,且依然看不到病毒减轻的迹象,但通常情况下,这一时期很少能延续五年以上。
人类总是站在宽厚而仁恕的立场上,原谅少年的胡闹:“孩子总归是孩子”。所以,我们这些书痴,也总是倾向于对“集图”这样的荒唐勾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深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幡然醒悟,为自己所干下的捣蛋行为而深自愧悔。我们知道书籍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所以我们也知道,任何跟书打过交道的人很快就会爱上它们。起初,他可能只是忍受它们,继而,没曾想竟会怜惜它们,很快(就像明天的太阳必定会升起一样),他就会拥抱并热爱这些宝贵的东西。
所以我们说,我们不会限制任何人。既然书籍必将被毁,要是最终毁在一个心存忏悔的破坏分子手里,并将一个忠诚的灵魂添加进书痴的花名册中,不是更好么。一个幡然悔悟的集图狂要比九十九个毋需忏悔的正经人更令人愉快。【此语套用《新约·路加福音》15:7:“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也要这样为他欢喜,较比为九十九个不用悔改的义人,欢喜更大。”】
我们这些人都这样,总是会暂时沉迷于书痴所共有的这样那样的小小癖好,对此,我和梅休因法官都深有同感。所有士兵在一支军队当中,不可能同时是步兵、骑兵、上尉、少校、将军、炮手、旗手、鼓手和号手。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扮演自己的角色,结果装配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而书痴,作为一个整体,作为一个众多组成部分均匀调配的混合物,真是妙不可言。而且,他对自己的追求目标实在谈不上忠诚,他忌妒羡慕,缺乏远见,愚昧无知,喋喋不休地争论钓鱼术、拿破仑逸话、民谣、印第安文明、彭斯、美国文化或者任何其他书痴的分支和门类。诸如此类的事情中,每一件都能实现一种高贵的目的,这些高贵目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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