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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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他习惯的环境。可他多少喜欢那种充满矛盾,而且不为常规所允许的调调。他穿了一件丝绸材质的便袍,长长的、黑色的,衣领翻折的地方则是深暗的枣红色。袍子里头,是一套黑色的丝质睡衣,搭配有深红色的图纹,胸前口袋上还绣了一排花体字,那是他名字的前缀。他的拖鞋是天鹅绒材质,黑的像只鼹鼠似的,上头有个以金线绣成的女人的头,散布在头颅四周的,不知是万丈光芒,还是飞散的发丝。这些都是根据他提出的设计理念,到伦敦特别订制的。刻在汉默尼博物馆门廊上的,正是这个图案,那可是罗伯特·戴尔·欧文大学最古老的一幢建物,名字是依亚历山大学派所命名,意即“缪斯的小屋”。图中那名女子是妮莫尼辛,她是缪斯众女神的母亲,只是倘若未经特意提示,现在已没有什么人认得出这名女神。反倒是一些学养不够、只懂皮毛的人,经常会把这名女子误认为是蛇发女妖美杜莎。另外,这位女神的图案也颇含蓄地出现在克拉波尔教授专用的信纸上方,不过,在他专用的图章戎指上,女神的身影就消失了。那戎指的材质是块亮眼华丽的花纹玛瑙,印出来是个飞马的图案,以前曾是鲁道夫·亨利·艾许的用品,现在,则安静地躺在克拉波尔刚才用来洗手的粉红色洗手台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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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52节:第六章 我的青春年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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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他的脸,完美得无懈可击,眼是眼鼻是鼻;他那一头银发,修剪得最是优雅有型,又不失威仪;他那只半边框的眼镜,镶着金光闪闪的框边;他的嘴高高撅着,且是美国人的那种撅法,不像英国人撅得那般吝啬拘谨。他的这种美式撅法,仿佛随时准备着要把元音念得更加彻底,好让声音显得更为开阔自然。他的身材修长、苗条,而且比例完美;他有着美国人特有的臀部,仿佛随时准备系上一条光亮的皮带,又或是在打仗的时候,系上枪袋,虽说现在并无战事可参与。
他拉了拉绳子,浴室里的暖气机立刻唧唧嘎嘎地缓缓运作起来。他按下黑盒子上的开关,同样地,在一阵唧唧嘎嘎之后,灯光微微亮了几下。他转开手电筒开关,将手电筒平放在洗手台里,好让光线方便他做事。他把灯关掉,啪哒啪哒地工作了起来,他就像是习惯在暗房工作的人那样,显得十足熟练。他以他纤细的手指外加拇指,自信封里抽出了一封信来。那是一封很旧的信,他老练地平压着信上的折痕,然后塞进他的盒子里,盖上盒盖,扣上锁,扳上开关。
他与他的黑盒子实已密不可分,这玩意儿是在五十年代发明的,一直到现在,虽然有更新型、更时髦的装置,他还是舍不得把它丢弃,毕竟,这玩意儿已伺候了他几十来年。他这个人相当有办法,如果有哪个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了艾许遗下的笔迹,他就一定会收到通知,请他过去瞧瞧;倘若他评估之后,觉得有必要将这个发现录像或照相,以作为他个人私用的存证,而主人却偏在这个节骨眼表示,他们并不想把东西卖掉,甚至,就连留下复本也不愿意;这种情形,就过往已知的记录而言,确曾发生过一两次,站在学术研究的立场,实在是很不利。于是有几次,他暗地里将文件照了相留底,接下来,他的复本就成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记录,因为,照片中的正本文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自世上消失。这次,他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发展才对;照情形来看,他很确定,只要戴西·华普夏特太太一知道那些信件能抵上一张颇有分量的支票———尽管只是一个保守估计的数字,那也能让人满意至极的;到那时,她铁定愿意将亡夫留下的珍藏割爱;他的看法就是这样。不过,以前曾临时出现过一些特殊状况,也就是说,万一她还是决定说不,那他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明天,他一定要赶回到皮卡迪里他那舒适的饭店去。
信不算很多,全都是写给黛西·华普夏特的婆婆,她应该就是信里被称作索菲娅的那个人,而且也应该就是鲁道夫·亨利的教女。至于她到底是什么人,这他之后可以查得出来。他是从一个老朋友那儿听到华普夏特太太的事;那家伙是个好管闲事的书商,他在地方上也“从事”物品的竞价拍卖,经常会跟克拉波尔说些有趣的事。华普夏特太太并没有把信拿去卖,她喝了些人家招待的茶,接着,就跟比格斯先生说起他们家所谓的“来自葛拉姆那儿某个诗人的葛拉姆树木信”。然后,比格斯先生就在一封信的附注中,跟克拉波尔提起了这件事。接下来,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克拉波尔便不断诱导华普夏特太太,一开始先是试探性的询问,最后,他索性通知她,说他“碰巧路过当地……”,事实当然并不是这样。他是从皮卡迪里,特地、专程,来到普雷斯顿的城郊。于是,他人就来到了这里,在这一堆烛芯纱纺的织品之中,以及那四封简单的信函。
亲爱的索菲娅:
谢谢你的来信,同时也谢谢你送给我的画,那些公鸭和母鸭,画得还真是栩栩如生呢!我这个老头子,膝下既无儿女,也无儿孙,这样写信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实在是因为你送给了我那样的曼妙美丽,让我爱不释手,就像是我的挚友一样,所以我自然按捺不住地写下了这封信给你。每每看到你画的那些歪歪倒倒的小鸭子,在池底下的水草和蛆之间忙得团团转的模样,我就真觉得你的观察实在是非常的细腻。
我没办法像你一样画得那么生动,不过,我认为赠人以礼就应该得到回馈,所以,在这里,我要送给你一个和我同名,而且不甚对称的东西,那就是白杨大树①。这棵树很平凡,也很神奇———它的神奇和花椒可不一样,它之所以神奇,乃是因为我们来自斯堪的那维亚的先祖曾经深深相信,天地之得以连缀乃是拜白杨树所赐,白杨树深植于地底之下,同时向上邻接了天堂。它的材质很适合用作刺枪的手柄,若要攀爬应该也还算容易。依照丁尼生勋爵观察的结果,它的树芽其实是黑色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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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53节:第六章 我的青春年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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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没称你为苏菲,而把你叫做索菲娅。索菲娅这个名字代表着智慧,亦即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犯下愚昧的罪恶之前,那井然有序地持守着万事万物的神圣的智慧。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有智慧的人———不过呢,现在毕竟是你该玩耍的时候,也是你与鸭子同乐的时刻。
万分崇拜你的老先生
鲁道夫·亨利·艾许
这般地真情流露,当真是件稀世珍宝啊!据穆尔特默·克拉波尔所知,那可是现存的书信中,唯一一封写给小孩子的信。大体而言,艾许对小孩子的不耐烦那是众所皆知的。(他从来就没对妻子的外甥和外甥女有过一点耐性,他甚且还用尽法子防备着他们。)这封信势必会带来微妙的改变。克拉波尔拍下了其他几封书信,这其中包括几幅飞机、西洋杉、胡桃的图画。然后,他将耳朵贴近浴室门口,仔细听着华普夏特太太以及她那只肥胖的小猎犬是不是被惊醒了。其实,他很快就确定了那两个家伙都还此起彼落地鼾声连连。他踮起脚尖,穿过走道,一度,他在地板的油毡上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不过最终,他还是顺利地溜进了客房里他那镶满边饰的小隔间。隔间里放了张形状很像肾脏的梳妆台,台面上铺了块玻璃,边缘则同时围了一块深褐色的软缎以及一张白色的纱网。就在这上头,搁着鲁道夫·亨利·艾许用过的怀表,他把它放在一只心形的小碟子里,边上还放了几朵栀子花作装饰。
早晨,他和黛西·华普夏特一起吃早餐。这位胸部丰满的女士非常亲切,她穿了一袭薄薄的绉纱洋装,外面则套了一件粉红色、胸前开扣的安哥拉羊毛罩衫。尽管他不时推辞,她仍殷勤地招待着他,端出了一大盘火腿蛋、蘑菇、番茄、腊肠,还有烤蚕豆。他吃了几片三角形的吐司,并且还从一只放着扇贝形小匙的雕花玻璃盖碟里,抹了些柑橘果酱。他也从一只银色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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