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487章


陈操之道:“是啊,四伯父今年六十有八,年近古稀了,我今年定要回去一趟,道韫来得正好,冀州将行大检籍,你将大大为我分忧。” 
谢道韫听陈操之这么说,心下甚喜,她依旧可以为夫君理事,远来不仅仅只是看望夫君,说道:“陈郎,阿遏去年八月育有一子,名瑍。” 
陈操之“哦”的一声,见月下谢道韫微现羞态,忽然明白了,当日在巩县黄河岸,谢玄与他约为儿女婚姻,想必也与其姊说起了,当即握着谢道韫的手一紧,低笑道:“农夫游手不务正业,辜负此良田,至此必勤加开垦,定要早结硕果。” 
谢道韫大羞,好象她数千里远来就为是这事。
卷六 奏雅 六十六、小别胜新婚 
慕容钦忱一早带着一队卫兵往太行山射猎,获矮鹿、褐马鸡、野兔若干,傍晚归来,闻知江东使者到,陈操之在刺史衙门陪同天使,想必是不能回冰井台用晚餐了,慕容钦忱便独自用餐、沐浴,然后在书房里练习大字,临的是陈操之特意为她用《张迁碑》体汉隶书写的厚厚一叠的大字本《论语》,每日临写一则,不识的字就问陈操之,陈操之夜里还会将这一则经义细细讲给她听—— 
年前陈操之收到黄小统带来的家书,一直摆放在书室案头,陈操之每日必取书信看一遍,很是享受的样子,但慕容钦忱一字不识,不知信里写的是什么,慕容钦忱今年十五岁,生平第一次有了目不识字其闷犹过于盲的感觉,又见陈操之每日处理案牍至深夜,她却坐在一边发呆,有时陈操之随口让她取某某案卷来,她茫然不识,陈操之一笑,他把坐在一边的慕容钦忱当作使唤惯了的小婵了,当即自己起身去找—— 
于是慕容钦忱决心学识字,只是陈操之日间都忙,只有夜里才有余暇教她,起先她觉得很难,那一个个字既难认更难写,执笔比引弓还费劲,不过慕容钦忱虽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娇公主,却有一股子不肯服输的韧劲,陈操之处理政务至深夜,她也在一边认字、习字到深夜,虽称不上颖悟,但现在她也已学到“八佾第三”,识得几百字了,陈操之偶尔夸赞她两句,她会快活好几天—— 
月华如水,流泻空明,陈操之与谢道韫携手并肩来到冰井台寓所,慕容钦忱在书房里听到前院车马声,知道陈操之回来了,却不起身去迎,她正在临摹大字本《论语》——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陈操之曾教导她,学习时要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说她虽然听到陈操之回来了,一日不见也很想念,但也要端端正正坐着写字,表示她很专心—— 
谢道韫随陈操之进到院中,见宫室高大轩敞,说道:“陈郎,这中原河北,比之淮南江左更有泱泱气象,单这种屋宇楼台,就极是壮丽。” 
陈操之道:“这可都是当年石虎营建的宫室,石虎穷奢极欲,不日亡国,绝非什么泱泱气象。” 
谢道韫一笑,说道:“自渡河以来,一路听得冀州民众称颂陈郎仁爱惠民,原先慕容评当政时的诸多扰民之政悉废除,百姓各安其业,我听到那些人赞美陈郎,心极欢喜。” 
陈操之笑道:“这都要感谢慕容评,他的苛政把百姓虐得太狠了,我来减其税负、振恤孤穷,遂有德政之名。” 
谢道韫轻笑出声,问:“陈郎的书房在哪里?” 
陈操之便引着谢道韫行到书房前,书房灯光映照在阶下,内有慕容钦忱在端坐着专心地临摹大字—— 
谢道韫立定脚步,打量着那个灯下的女子,这女子长发披肩,雪白的左衽长裙,这种长裙与汉人女子的襦裙大不一样,束腰、紧身、窄袖,衬得身形窈窕诱人,她不是跪坐在莞席上,而是垂腿坐在一种倚床上,这种倚床更为小巧,谢道韫早知北地胡人家居不跪而是坐在倚床上,这是因为北地寒冷,跪在地上易致寒痹之疾—— 
谢道韫心道:“这个想必就是那个鲜卑公主慕容钦忱了!”在入邺城之前她还对陈操之纳了鲜卑公主为妾心有芥蒂,但一见到陈操之,步月携手,温柔低语,心全在陈操之身上,就忘了还有这么一个鲜卑公主,此时见到书房里安静习字的这个异族少女,腰肢笔梃,胸脯高耸,坐姿甚美,执笔的姿势也很端正,再看其面部,鼻梁秀梃,轮廓鲜明且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下覆眼睑,与灯影明暗映衬,有一种幽杳神秘之美—— 
以谢道韫的智慧和娴雅,面对这个绝美的异族女郎也不禁心生妒意,侧头斜睨陈操之一眼,轻声笑道:“陈郎真是好本事,把个亡国公主调教得这般乖巧,今称心如意否?” 
陈操之微窘,拉着谢道韫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谢道韫瞧着陈操之的样子,心下一软,低声道:“我知你怜惜她,我不是来让你心乱的,不会拿大妇的名头来压她,你放心。”说这话时,唇角勾起,笑意盈盈。 
陈操之顿觉宽心,慕容钦忱性子比较烈,虽居妾侍之位,但显然不习惯低眉顺眼瞧人脸色,若慕容钦忱与谢道韫起了冲突,于礼,他当然不能助妾凌妻;于情,谢道韫于他是亦妻亦友,感情极深,他不能伤谢道韫的心,只是慕容钦忱与他相处半年,这鲜卑少女美貌自不待说,性情爽直,亦极可爱,他也绝不愿意看到慕容钦忱受委屈,所以现在听谢道韫这么说,不禁既感激又欣喜,以谢道韫的聪慧,只要她愿意与慕容钦忱友善相处,那么自然能处理好这其中的关系,不然怎么能称得上东晋第一才女呢—— 
慕容钦忱知道陈操之已到门前,正看着她写字呢,心“怦怦”跳起来,期待陈操之悄悄走近,曲指在她唇上轻轻一弹,有一回,她突然张嘴噙住陈操之的手指,吓了陈操之一跳,她则大笑—— 
慕容钦忱努力认真临摹,但陈操之却就是不进来,立在门外与人低语,也听不清楚说什么,慕容钦忱沉不住气,把个“郁郁乎文哉”的哉字写错了,嘴一噘,睫毛一闪,抬眼看门外的陈操之,正要发娇嗔,看到的却是陈操之拉起身边一个青袍男子之手,在其手背上一吻—— 
慕容钦忱目瞪口呆,见陈操之与那文弱男子已经走了进来,竟还携着手,不禁有些羞愤,脱口道:“陈子重,没想到你也有好男风的恶习,呸呸呸。”慕容钦忱知道好男风是怎么一回事,很觉不堪。 
陈操之哈哈大笑,谢道韫也忍俊不禁,抿唇而笑。 
慕容钦忱搁下笔,起身瞪着谢道韫,气咻咻问陈操之:“这人是谁,哪里——” 
陈操之怕慕容钦忱说出不好听的话,赶紧道:“钦钦,这是我妻谢道韫,从江东来——” 
“啊!”慕容钦忱愕然,一双幽碧双眸睁得极大,惊诧无比。 
谢道韫含笑看着慕容钦忱,这鲜卑第一美人真是名不虚传,身量似乎比她还高一些,而且匀称饱满,那翠眉、那眼眸、那丰润娇嫩的唇,无不精致到极点,而且那眉目神情并无刻意魅惑,却自然有颠倒众生的风情流露,这可真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啊,也难怪陈郎会迷恋 
谢道韫开口道:“你就是慕容钦忱?果然美貌,真是我见犹怜哪。” 
陈操之见谢道韫说出李静姝的典故来,暗暗担心,眉头微皱不说话—— 
慕容钦忱却是不知道“我见犹怜”的出处,认为谢道韫是夸她美貌,不禁有些欢喜,又见谢道韫虽是男子装束,但长眉秀目,很是妩媚,神情亦亲善,不象她平日想象中凶恶大妇的模样,看了看陈操之,低头上前向谢道韫施了一礼,说道:“慕容钦忱见过右夫人。”心里突然一酸,想哭—— 
谢道韫见这鲜卑公主不待陈操之提醒,主动向她见礼,也真够难为的了,谢道韫是最善解人意的,当即执着慕容钦忱的手,说道:“私下里就叫我道韫姐姐好了,我也叫你钦钦可好?陈郎在邺城,也多亏你照料呢。” 
陈操之心念一转,说道:“钦钦,你常埋怨我公务繁忙,无暇教你读书识字,道韫是才华胜过男子的大才女,她在这里,你可以多向她请教。” 
慕容钦忱看着谢道韫,谢道韫微微而笑,慕容钦忱虽然爽直,却也不是迟钝的人,明白这是陈操之担心她不好与谢道韫相处,所以说出这个由头,当即道:“那钦钦就拜——道韫姐姐为师吧。”说着,盈盈拜倒。 
谢道韫斜了陈操之一眼,心道:“陈郎对这个鲜卑公主可真是千方百计维护哪。”扶起慕容钦忱道:“我在邺城也不能久住,年前是要回去的,你既肯学,我就教授你半年。” 
陈操之道:“我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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