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第274章


孔丘说:“那里的男人不跟叛乱分子合作,宁死不屈,那里的女人都想往西边的黄河上逃跑,真正需要我们去讨伐的不过四五个人罢了,为什么不去进攻?”
卫灵公说:“您说得对。”虽然他这么说,可是始终不见动静,这事最终不了了之。孔丘也看出来了,卫灵公已经老了,无心于政治,更不想有所作为。他不胜落寞地说:“只要有人肯用我,给我一年时间就会见到效果,给我三年时间必大有收获,可惜……”
这时候,晋国正值中行氏、范氏之乱。赵鞅率军东下,进攻中牟。中牟地方长官佛(bì)肸率领部下背叛晋国,派人请孔丘去中牟共举大事,孔丘不禁有点动心。仲由说:“以前您教导我们,凡是亲手干过坏事的人,君子是不会与之同流合污的。现在佛肸在中牟反叛晋国,您却还想去,是怎么回事?”
孔丘说:“我是那么说过。但我也说过,真正坚硬的东西是怎么也磨不坏的,真正洁白的东西是怎么也染不黑的。只要我去到那里,那里就是会是王道乐土。子路,我可不是一个葫芦啊,怎么能够只挂在墙上中看不中吃呢?”
回想起来,这已经是孔丘第二次动这样的念头了。前一次公山不狃请他出山,由于学生的劝阻而没有去成;这一次佛肸向他招手,还是被学生劝住了。从这两件事不难看出,孔丘始终还是抱有理想主义的态度,认为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改变世界。
自此之后,孔丘在卫国过得郁郁寡欢。有一天他在屋里敲磬(一种石制乐器),有个打猪草的农夫从门口经过,听到磬声就感慨地说:“这是心里有苦闷啊,而且还很固执,没有人理解就算了,何必那么放不下呢?”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孔丘找到卫国的宫廷乐师师襄学习弹琴。师襄教了他一个曲子,他一连练了十天还不肯罢手。师襄说:“你已经弹得很不错了,可以练新的曲子了。”孔丘说:“我现在只是学会了这首曲子的弹奏方法,还谈不上熟练。”又过了些日子,师襄说:“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可以练点新的了。”孔丘头也不抬,说:“不行,我还没有体会到乐曲表现的思想意境。”又过了几天,师襄说:“你已经进入乐曲所表现的意境,可以了,真的可以了。”孔丘说:“不行,我的眼前还没有出现乐曲中所表现的人物形象,还要继续努力。”又过了些天,孔丘弹着琴,突然停下来,默然有所思,接着又抬起头似乎在登高望远,说:“我已经看到乐曲所歌颂的那个人了,他黝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眼睛炯炯有神,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这个人如果不是周文王,还能有谁呢?”师襄一听,立刻站起来向孔丘行礼,说:“你弹的就是传说中的《文王操》啊!”
孔丘长叹一声。他本来想寄情于音乐,忘掉怀才不遇的烦恼,没想到钻研进去,反倒是更让他滋生了难以舍弃的情愫。他再也按捺不住,准备西行到晋国,去找赵鞅谋一份差事。刚刚走到黄河边,听到赵鞅杀死晋国大夫窦鸣犊和舜华的消息。孔丘立刻停步不前,对着奔流不息的河水说:“多么壮美的黄河啊,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我这一辈子恐怕不能渡过去了,这也是命中注定的吧!”学生听了,走过来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走到了这里,您都不打算过河吗?”
孔丘说:“窦鸣犊和舜华,都是晋国的贤大夫。赵鞅未得志的时候,这两个人给了他很多指导和帮助;等到他一旦得势,就将他们杀掉。我听说,哪里有人涸泽而渔,蛟龙就不去降水;哪里有人为了鸟蛋而毁掉鸟巢,凤凰就不去那里飞翔。这是为什么?因为君子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同类受到伤害。鸟兽对于不仁不义的事,尚且知道躲避,何况是我孔丘呢?”于是退回去,写了一曲《陬操》来哀悼窦鸣犊、舜华二人。不久之后,又来到卫国,继续住在蘧伯玉家里。
有一天,卫灵公又将孔丘召了去,询问行兵布阵的事。孔丘说:“祭祀方面的事情,我曾经学过,军旅方面的事情,我一无所知。”卫灵公不置可否,也不再说什么,抬着眼睛看着天上飞过的鸿雁。孔丘看着他花白的胡子迎风颤抖,不觉悲从中来,没有再说什么,悄然退下。
这年夏天,卫灵公去世了。孔丘也离开卫国,又来到了陈国。大约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迷上了《周易》,为周易写了《系辞》《彖》《象》《文言》等诸多著作,成为后世研究《周易》的重要文献。据说,他因为不停地翻读《周易》,以至于“韦编三绝”,也就是串竹简的皮条都断了三次。
同年五月,曲阜的官署发生火灾。火苗越过公宫,烧毁了鲁桓公、鲁僖公的庙。孔丘在陈国听到火灾的消息,通过《周易》推演,准确地判断出了受灾的房屋,“其桓、僖乎?”
同年秋天,季孙斯病倒。他让人抬着自己出来巡视曲阜的城墙,感慨地说:“这个国家曾经一度几乎兴旺起来,就是因为我得罪了孔丘,使得他离开,所以就没能振兴。”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季孙肥:“我死之后,你将执掌国政,一定要将孔丘叫回来帮你。”
没过几天,季孙斯便死了。季孙肥安葬了季孙斯后,就准备派人去陈国宣召孔丘。大夫公之鱼劝道:“当初您父亲就是因为对待孔丘没能善始善终,遭到诸侯耻笑。今天您要用他,如果再不能善始善终,只怕又要惹得诸侯们耻笑了。”季孙肥说:“那怎么办?”公之鱼说:“可以考虑让他的学生冉求回来。”
于是季孙肥就派人去叫冉求。
冉求准备动身前,孔丘对他说:“鲁国派人召你,不是小用,而是大用,你可要努力!”也就在同一天,孔丘感慨地说:“回去吧,回去吧,我家乡那些小子虽然志大才疏,文章却是斐然成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引导他们了。”冉求听了,心头一热。端木赐心里明白,孔丘也想落叶归根了,给冉求送行的时候,再三交代:“回国一旦获得任用,别忘了想办法将先生也接回去。”
冉求回国的第二年,孔丘从陈国又来到蔡国。这时蔡昭侯正准备去吴国访问。因为此前蔡昭侯未经与大臣商议便和夫差同谋将蔡都迁到州来,大臣们担心这次他又有什么阴谋,所以在大夫公孙翩的带领下,将蔡昭侯杀死了。在这种情况下,蔡国也不宜久居,孔丘只好继续流浪,来到了楚国的叶邑(今河南省平顶山境内)。
【孔子周游列国(下):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叶邑的长官沈诸梁,人称叶公,是楚国名将沈尹戌的儿子。他对孔丘的到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主动向孔丘问起治理国家的方法。孔丘还是一如既往地矜持,只说了六个字:
“政在来远附迩。”
也就是说,治理国家的关键,在于让远方的人投奔,让近处的人拥护。仔细推敲起来,这话等于没说,因为“来远附迩”显然是一种结果,而不是一种手段。但是叶公很满意,因为他到叶邑上任以来,发展经济,兴修水利,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在楚国已经颇有名望。当时南方战乱延绵,叶邑地处河南,远离战乱中心,无形中成为了一片净土,很多江南一带的人拖家带口来投奔他。所谓“来远附迩”,他都做到了,因此对孔丘那句话很受用。
有一天,叶公和仲由谈话,问了仲由一个问题:“您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仲由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孔丘听说这件事,对仲由说:“你呀,为什么不对他说‘我们的先生是一个学习起来不知疲倦,教育别人从来不感到厌烦,发愤工作忘记了吃饭,常常怡然自乐而忘记了忧愁,浑然不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老人家’?”
孔丘没有在叶邑久留,又回到了蔡国,路上遇到长沮、桀溺两个人在地里一块耕作。孔丘派仲由去向他们打听渡口在哪。长沮没有答,反问仲由:“坐在车子上的那个人是谁?”
仲由说:“是孔丘。”
长沮说:“是鲁国的那个孔丘吗?”
仲由说:“正是。”
长沮说:“那你还来问什么路,孔丘无所不知,他自己应该知道渡口在哪。”
桀溺问仲由:“他是孔丘,你又是谁?”
仲由说:“我是孔丘的弟子仲由。”
桀溺一边劳动一边说:“动荡不安的局面走到哪都是一样的,谁能改变得了?你与其跟着孔丘到处躲避坏人,还不如跟着我们来躲避整个社会呢!”
仲由回来把他听到的话告诉孔丘,孔丘凄然道:“人怎么可能和鸟兽同群?如果天下平安有道,我又何必四处奔波去改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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