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机密(下)潜龙在渊》第94章


漆黑、狭窄的密道里碰到他,一下子心慌意乱起来。这里无法闪避,只消王越轻松递出一剑,就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果然最终我还是死在他的手里吗?”曹丕闭上眼睛,濒死的绝望像是冰凉的井水泼在篝火堆里。可他等了一下,对面仍旧没什么动静。曹丕睁开眼睛,感觉到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淌,伸手一探,手感和剑刃上的液体差不多,滑腻中还带有腥味。
“难道王越受伤了?”曹丕心中一惊,谁能让这个剑技无双的大侠受伤?而王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爬进密道追击,他到底追的是谁?难道是天子?曹丕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刘平技击水平很高,但绝不是王越的对手,弄伤王越的一定另有其人。
无论如何,王越显然是受伤不能动弹了,爬到这里已经是他最后的力量。曹丕想到这里,眼中散出戾气,眼下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让自己终结梦魇。可他身体稍微往前探了一点点,立刻被那冰凉的剑刃顶住了咽喉。
“是谁?”王越微弱的声音传来。曹丕把心一横,脱口而出:“曹丕!”他已经厌透了隐瞒身份,希望这件事能够有一个直截了当的结束。他甚至隐隐希望,这么做能让自己不再承受宛城真相的痛苦。
这个答案出乎了王越的意料,他沉默良久,却没有对这个仇人的儿子动手,反而开口道:“跟我说说,史阿和徐他是怎么死的。”王越的语气,就像是师父吩咐自己的弟子一样淡然和蔼,没有丝毫敌意。曹丕咬咬牙,简单地把他们两个的事说了一遍。王越叹道:“游侠兴于非命,死于非命,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曹丕没有接茬,他感觉压在自己脖颈的剑又增加了几分力道,死亡的预感像一根死人冰凉的手指缓慢地划过脊背,他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于情于理,我该把你在这里斩杀。可如今王氏快剑只剩你一个传人,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来到我面前。我不知道老天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报仇,还是让我交代后事?”王越的口气里也带了一丝迷茫,贴在曹丕脖颈上的剑被悄然撤回数寸,可曹丕知道,那剑尖在黑暗中仍旧对着自己。
“你现在心很乱,贴着剑身我就能感觉到。”王越的声音变得虚弱,但语调依然笃定,“到底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惧怕死亡,担心亲人的安危,还是因为见到我,让你的梦魇变得壮大?——还是说,你接触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变得无所适从?”
“别再说了!”曹丕低吼起来。
“呵呵,刚才说的那些事,我一样不少,也全部都经历过。每一把王氏的快剑,都是被无数负面情绪淬炼而成的。那些疯狂和失落,那些仇恨和惶恐,都将汇成一往无前的戾气,附着在你的剑上。”
“我宁可不要……”黑暗中的声音异常疲惫,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
“你没得选择。从你学了王氏快剑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与这些情绪纠葛一辈子。你的亲人会因此而痛苦,你的兄弟会因此被折磨,你的朋友会与你决裂背叛,你的敌人无时无刻不掀开你的伤口,你的梦魇将跟随你直至死亡。”
“不!我不要!我宁可现在就去死!”曹丕疯狂地大叫起来,他大哭着弓起身子朝前扑去,前方是王越的剑尖,可以帮他结束掉这一切噩梦。
黑暗的密道里,响起“噗”的一声,这是金属刺入血肉的声音。曹丕瞪大了眼睛,保持着扑击的姿势,两片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他发现自己撞到的不是剑尖,而是剑柄。王越不知何时将那把剑倒转过来,把剑尖对准了自己。曹丕这一撞,恰好将其撞进了王越的身体里。
这是曹丕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刻,但他却毫无快意,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王越剧烈地咳嗽起来,可以想象他的嘴里满是涌出的鲜血,可他仍旧挣扎着发出声音:“很好咳咳……戾气十足,你已得到王氏快剑的真传了,就这样渡过你的余生吧咳咳……”
王越的声音低沉下去,很快密道里陷入死寂。这位最著名的游侠在临终之时,把剑法的精髓传授给了最后一位传人,同时也让他的梦魇之种悄然发芽——传承和对曹氏的复仇在同一个人身上完成,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呜咽声中,曹丕流着泪,双臂抱着头,惊恐地在密道里蜷缩成一团,只有这个姿势才能让他有点安全感。曹丕就像是只受惊的幼猫,只能无助地喃喃自语道:“妈妈,妈妈,妈妈在哪里,丕儿想你……”
※※※
刘平不知道曹丕在密道里的遭遇,即使知道,他也无暇去关心。此时的天子正拼命驱赶着马匹,心急火燎地朝着事先约好的地点跑去。刘平在温县已经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夜猎,在这种夜晚分辨方向难不住他。大约跑了半个时辰,刘平看到了他一直期待的东西——在前方出现一座营帐,营门点起了三只火把,二高一低,代表平安无事。
他一口气跑到营地门口,门口的卫兵事先受过交代,略对了一下暗语,就放他进去了。刘平驱马直接闯到最大的军帐前,帐内匆匆跑出一个人来。他看到刘平先是一惊,继而大喜,一把拽住坐骑缰绳:“你可来啦!”
“公则啊,朕向来是言出必践的,希望你也是。”刘平在马上居高临下地说,目光如电。那人连连点头,露出一张典型的公则式笑容。刘平跳下马,一边朝帐内走去,一边问道:“你都准备好了?”公则紧紧跟在旁边:“是,万事俱备,只欠陛下龙威。”
刘平“嗯”了一声,专心朝前走去。
他们在帐内没有停留太久。刘平只是简单地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从公则那里要回了那一张衣带诏。这衣带诏是刘平从白马逃到袁营时交给公则的,后者一直没有上缴。收拾停当以后,两个人乘坐一辆马车离开营地,朝着官渡的方向跑去。
※※※
一路上,公则紧张地望着马车外头的夜色,指甲不停地在窗框上刮擦。刘平看在眼里,宽慰道:“别那么紧张,今夜过后,公则你将扬眉吐气啊。”
“托陛下吉言……”公则这才恢复了一点信心。
最近这一段时间,公则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到了谷底。他本以为蜚先生是可信赖的心腹,结果人家瞅准机会,直接去攀附袁绍的大腿,导致他手中可掌握的力量元气大伤;而汉天子的意外出现,让袁绍对他之前的私藏行为大为不满,数次借题发挥申斥。更糟糕的是,邺城大乱的消息也传到大营,审配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卸到了辛毗身上。结果,公则和整个颍川派都陷入风雨飘摇的地步。
早在蜚先生出现在袁绍身旁时,刘平就注意到了公则的这种窘境。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拉拢公则的绝好机会。公则的奋斗目标,是让颍川派把持大将军幕府;再深一步说,他的终极目的,是让自己和郭氏一族的威名彻底压倒荀氏。为了这个目标,他什么都愿意做。
而现在走投无路的他,汉室是唯一的选择。于是刘平利用在袁营的机会,只花了几句话就把公则拉了过来,成为刘平计划最关键的一步。孔子怎么说的?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刘平不在乎公则是否真的忠心汉室,他只要确保公则相信能从汉室手里收获最大好处,就足够了。
马车很快抵达了一处军营。这里距离官渡前线只有五里路,如果是白天的话,可以直接看到曹营的情况,所以戒备十分森严。马车先后被三道岗哨盘问,这才开进来。公则先跳下车,急匆匆地冲进大帐。
大帐里还点着十几根蜡烛,张郃和高览两个人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那里,对着一面牛皮地图发呆。乌巢的动静他们都注意到了,可袁绍那边却没有任何命令传过来,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他们隐隐猜到这大概是有什么重大图谋,可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两个人都是官渡前线的一线指挥官,他们的举动将关系到整个战争的成败。
所以当他们看到公则一脚踏进来的时候,都异常惊讶。
“请两位将军尽快起兵勤王。”公则一句客套话也没说。
张郃与高览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滑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先锋督军在这里指手画脚了?何况还是个颍川人。公则没指望他们乖乖听话,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这不是在下的建议,而是传达上头的命令。”
“上头?有多上?从谁那里传达的?袁公吗?”高览嗤笑着伸出手,“调动兵马的符节又在哪里?”
公则道:“没有那东西。”
“那你还啰唆个屁呀!”张郃拍着案几喝叱道,他今天晚上一直情绪不太好。
“但我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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