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穆然,超然,在神灵上下,鱼龙竞逐,珊瑚玉树交枝回绕的渊底,垂目长 眠:那真是数千万年来人类所未享过的奇福!
至此搁笔,神志洒然,忽然忆起少作走韵的“集龚”中有:“少年哀乐过于人 ,消息都妨父老惊;一事避君君匿笑,欲求缥缈反幽深。”——不觉一笑!
一九二二年七月三十一日。
入小说、散文集《超人》。)
。。
冰心文集第一卷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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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周围只有“血”与“泪”——人们 举着“需要”的旗子逼他写“血”和“爱”,他只得欲哭的笑了。
他的周围只有“光”和“爱”,逼他写“血”与“泪”,他只得欲笑 的哭了。欲哭的笑,需要的旗儿举起了,真实已从世界上消灭了!八,七,一 九二二.水》。)
……
冰心文集第一卷十年
她寄我一封信,提到了江南晚风天,她说“只是佳 景没有良朋!”八个字中,我想着江波,想着独立的人影。这里是只有黄 尘,只有窗外静沉沉的天。
我的朋友!
暂住……一暂住又已是十年!
一九二二年八月十九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2年8月23日,后收入诗集《春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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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文集第一卷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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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春日的早晨——流水般的车上:细雨洒着古墙,洒 着杨柳,我微微的觉悟了我携带的使命。一个夏日的黄昏——晚霞照着竹篷, 照着槐树,我深深的承认了我携带的使命。觉悟——承认,试回首!
已是两年以后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二十二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2年8月26日,后收入诗、散文集 《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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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事——赠小弟冰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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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握着弹弓,左手弄着泥丸——背倚着 柱子两足平直地坐着。仰望天空的深黑的双眼,是侦伺着花架上偷啄葡萄 的乌鸦罢?
然而杀机里却充满着热爱的神情!我从窗内忽然望见了,我不觉凝住了, 已流到颊上了!
一九二二年八月二十二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2年8月27日,后收入诗集《春 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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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文集第一卷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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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歧路,也不容有歧路了——上帝!不安和疑难都融 作感恩的泪眼,献在你的座前了!
九,一,一九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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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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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人的寒光,扑人的清香——照见我们绒样的衣裳, 微微地引起了绒样的悲伤。我的朋友,何来惆怅?便是将来离别,今夕何 夕,也须暂忘!
一九二二年九月二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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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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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梦见自己是一个畸零人,醒时犹自呜咽。因着遗留的深重的悲哀,这 一天中我怜恤遍了人间的孤独者。
我曾梦见自己是一个畸零人,因着相形的浓厚的快乐,这一天中我更觉出了四围的亲爱。
母亲!当我坐在你的枕边虽然是你的眼里满了泪,我的眼里满了泪呵—— 我们却都感谢了造物者无穷的安慰!
一九二二年九月二十四日晨。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2年10月13日,后收入诗集《春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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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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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的海上,我呼吸着海风——我的女儿!你文字中怎能不带些 海的气息!”单调的忧惭,都欢喜的消融在一九二二年十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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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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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看见繁星闪烁着——秋风冷冷的和我说:“这是造物者点点光明的 眼泪,为着宇宙的晦冥!”
我抬头看见繁星闪烁着——枯叶戚戚的和我说:为着人物的销沉!”
造物者!
不睬枯叶这一星星——点在太空,指示了你威权的边际,表现了你慈爱的涯。人物——宇宙,销沉也罢,晦冥也罢,我只仰望着这点点 的光明!
一九二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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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青龙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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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火如荼的国庆日,却远远的避开北京城,到青龙桥 去。
车慢慢的开动了,只是无际的苍黄色的平野,和连接不断的天末的远山。—— 愈往北走,山愈深了。壁立的岩石,屏风般从车前飞过。不时有很浅的浓绿色的山 泉,在岩下流着。
山半柿树的叶子,经了秋风,已经零落了,只剩有几个青色半熟的柿子挂在上 面。山上的枯草,迎着晨风,一片的和山偃动,如同一领极大的毛毡一般。
“原也是很伟秀的,然而江南……”我无聊的倚着空冷的铁炉站着。
她们都聚在窗口谈笑,我眼光穿过她们的肩上,凝望着那边角里坐着的几个军 人。
“军人!”也许潜藏在我的天性中罢,我在人群中常常不自觉的注意军人。
世人呵!饶恕我!我的阅历太浅薄了,真是太浅薄了!我的阅历这样的告诉我 ,我也只能这样忠诚而勇敢的告诉世人,说:“我有生以来,未曾看见过像我在书 报上所看的,那种兽性的,沉沦的,罪恶的军人!”
也许阅历欺哄我,但弱小的我,却不敢欺哄世人!
一个朋友和我说,——那时我们正在院里,远远的看我们军人的同学盘杠子— —“我每逢看见灰黄色的衣服的人,我就起一种憎嫌和恐怖的战栗。”我看着她郑 重的说:“我从来不这样想,我看见他们,永远起一种庄肃的思想!”她笑道: “你未曾经过兵祸罢!”我说:“你呢?”她道:“我也没有,不过我常常从书 报上,看见关于恶虐的兵士们的故事……”
我深深的悲哀了!在我心中,数年来潜在的隐伏着不能言说的怜悯和抑屈!文 学家呵!
怎么呈现在你们笔底的佩刀荷枪的人,竟尽是这样的疯狂而残忍?平民的血泪流出 来了,军人的血泪,却洒向何处?
笔尖下抹杀了所有的军人,将混沌的,一团黑暗暴虐的群众,铭刻在人们心里 。从此严肃的军衣,成了赤血的标帜;忠诚的兵士,成了撒旦的随从。可怜的军人 ,从此在人们心天中,没有光明之日了!
虽然阅历决然毅然的这般告诉我,我也不敢不信,一般文学家所写的是真确的 。军人的群众也和别的群众一般,有好人也更有坏人。然而造成人们对于全体的灰 色黄色衣服的人,那样无缘故无条件,概括的厌恶,文学家,无论如何,你们不得 辞其咎!
也讲一讲人道罢!将这些勇健的血性的青年,从教育的田地上夺出来,关闭在 黑暗恶虐的势力范围里,叫他们不住的吸收冷酷残忍的习惯,消灭他友爱怜悯的本 能。有事的时候,驱他们到残杀同类的死地上去;无事的时候,叫他穿着破烂的军 衣,吃的是黑面,喝的是冷水,三更半夜的起来守更走队,在悲笳声中度生活。家 里的信来了:“我们要吃饭!”
回信说:“没有钱,我们欠饷七个月了!——”可怜的中华民国的青年男子呵 !山穷水尽的途上,哪里是你们的歧路?……我的思潮,那时无限制的升起。 无数的观念奔凑,然而时间只不过一瞬。
车门开了,走进三个穿军服的人。第一个,头上是粉红色的帽箍,穿着深黄色 的呢外套,身材很高,后面两个略矮一些,只穿着平常的黄色军服,鱼贯的从人丛 中,经过我们面前,便一直走向那几个兵丁坐的地方去。
她们略不注意的仍旧看着窗外,或相对谈笑。我却静默的,眼光凝滞的随着他 们。
那边一个兵丁站起来了。两块红色的领章,围住瘦长的脖子,显得他的脸更黑 了。脸上微微的有点麻子,中人身材,他站起来,只到那稽查的肩际。
粉红色帽箍的那个稽查,这时正侧面对着我们。我看得真切:圆圆的脸,短短 的眉毛,肩膊很宽,细细的一条皮带,束在腰上,两手背握着。白绒的手套已经微 污了,臂上缠的一块白布,也成了灰色的了,上面写着“察哈尔总站,军警稽查… …”以下的字,背着我们看不见了。
他沉声静气的问:“你是哪里的,要往哪里去?”那个兵丁笔直的站着,听问 便连忙解开外面军衣的钮扣,从里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和护照来,无言的递上。 ——也许曾说了几句话,但声音很低,我听不见。稽查凝视着他,说:“好,但是 我们公事公办,就是大总统的片子,也当不了车票呵!而且这护照也只能坐慢车。 弟兄!到站等着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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