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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我没有口才!真是可惜!“
茨威特科夫解开大衣纽扣,仍旧走来走去,说:“恶劣透顶的女人!就连当前这种时刻对她都不起作用!
就是到了现在,她也能象十年前在隐庐饭店里那样信口说谎!
她生怕说了实话,我就会不再给她钱!她认为要是她不说谎,我就会不爱这个男孩!您说谎!这卑鄙!“
茨威特科夫把手杖往地板上一击,叫道:“这是下流!反常的、堕落的女人!按理我应该看不起您,我得为我的感情害臊才对!是啊!十年以来您的谎话一直卡在我的喉咙里,我一直隐忍着,可是现在,我忍不下去!忍不下去了!”
从奥尔迦·伊凡诺芙娜坐着的幽暗的墙角里传来哭泣的声音。茨威特科夫停住嘴,嗽了嗽喉咙。出现了沉默。医师慢慢地扣上大衣的纽扣,开始寻找他走来走去的时候掉在地下的帽子。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嘟哝说,朝着地板深深地弯下腰去。“我完全没想到您现在不会有心思听我讲话。……上帝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奥尔迦,您不要放在心上。”
他找到那顶帽子,往幽暗的墙角走去。
“我侮辱了您,”他用低抑温柔的絮语声说。“不过我再请求您一次,奥尔迦。请您对我说实话。我们之间不应该做假。
……我刚才说漏了嘴,现在您知道彼得罗夫和库罗甫斯基在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么现在您说实话就容易了。“
奥尔迦·伊凡诺芙娜想了一忽儿,分明踌躇不决,然后说:“尼古拉,我没说谎。米沙是您的儿子。”
“我的上帝啊,”茨威特科夫哀叫道,“那么我索性再告诉您一件事:我这儿保存着您写给彼得罗夫的一封信,您在信上称呼他是米沙的父亲!奥尔迦,我知道实情,不过我希望从您嘴里听到真话。您听明白了吗?”
奥尔迦·伊凡诺芙娜没答话,仍旧哭。茨威特科夫空等了一阵,耸了耸肩膀,走掉了。
“我明天来,”他在前堂里喊了一声。
他坐上马车,一路上不住地耸动肩膀,嘟哝说:“可惜我不善于讲话!我没有劝导和说服的本事。既然她说谎,那她分明没有听懂我的意思!这很明显!那我该怎样向她解释呢?该怎样解释呢?”
。。
契诃夫1887年作品塞壬
_生
塞壬 ①
有一次,某县城的调解法官会审法庭审讯完毕,法官们聚在议事室里,想脱掉制服,休息一下,然后回家去吃饭。会审法庭的审判长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长着蓬松的连鬓胡子,对刚才审过的一个案子“坚持自己的看法”,便在桌旁坐下,匆匆写下他的意见。区调解法官米尔金是个年轻人,带着懒洋洋的忧郁脸色,以哲学家闻名,一向对环境不满,探索生活的目标,这时候站在窗边,凄凉地瞧着院子。另一个区调解法官和一个荣誉调解法官已经走了。还有一个荣誉调解法官留了下来,他是个皮肉松弛的胖子,呼呼地喘气。副检察官是个年轻的日耳曼人,带着害胃炎病的脸色。他们两人坐在一张小长沙发上,等着审判长写完,好一块儿去吃饭。他们面前站着会审法庭书记官席林,那是个身材矮小的人,连鬓胡子一直生到耳朵旁边,脸上现出甜蜜蜜的神情。他瞧着脖子,笑得象蜜那么甜,低声说:“我们大家现在都想吃东西,因为我们累了,时间也已经是三点多钟了。不过,我的好朋友格利果利·萨维奇,这并不是真正的胃口。那种真正的、狼吞虎咽的、似乎连自己的亲爹也能吞下肚去的胃口,只有在体力活动以后才会有,例如带着猎狗出去打猎,或者出远门走了一百俄里光景却没歇过气。想象力也能起很大的作用,先生。比方说,您打完猎,坐着马车回家,希望吃饭的时候有胃口,那就千万不要思考费脑筋的问题。费脑筋的问题和学术问题总是倒胃口的。您当然知道,哲学家和学者在吃东西方面总是最差。对不起,就连猪都吃得不比他们差呢。回家的时候,应该极力让脑子专想酒瓶和开胃的凉菜。有一次我在路上,闭紧眼睛,想象辣根煎乳猪,馋得我简直要发神经病了。是啊,您坐车走进您家的院子,厨房里这时候就得恰好冒出那么一种气味,您知道。……”“烤鹅的香味才好闻,”荣誉调解法官喘着气说。
“不见得,我的好朋友格利果利·萨维奇,鸭子或者田鹬比鹅妙得多。鹅的香味缺乏温柔,缺乏细腻。最浓的香味,您知道,是嫩葱这玩意儿煎得开始发黄,使整个房子里都听得见嘶嘶声的时候冒出的那股气味。是啊,您走进家里,饭桌上就得已经摆好餐具,您一坐下,立刻把食巾往领子里一掖,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去拿白酒的瓶子。不过白酒这宝贝,您可别斟在普通的杯子里,而要斟在一个祖传的老式小银酒杯里,要不然就斟在一个大肚子的酒杯里,上面刻着字:”此酒高僧亦饮用焉‘。您可不要端起来一下子就喝干,您得先吐出一口气,搓一搓手,满不在乎地瞧一忽儿天花板,然后才从容不迫,端起来,也就是端起可爱的白酒来,送到唇边,于是您的胃里就立刻冒出许多火星,飞遍您的全身。……“书记官在他甜蜜蜜的脸上做出心旷神怡的表情。
“许多火星,……”他又说一遍,眯细眼睛。“您一喝下酒去,马上就得吃点凉菜。”
“您听我说,”审判长说,抬起眼睛来瞧着书记官,“您说话小点声!您闹得我写坏两张纸了。”
“哎呀,对不起,彼得·尼古拉伊奇!我小点声就是,”书记官说,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讲道:“嗯,我的好朋友格利果利·萨维奇,讲到吃凉菜,那也得会吃。您得知道该吃点什么。
顶好的凉菜,不瞒您说,就是青鱼。您加上点葱,抹上点芥子酱,吃上这么一小块,然后,我的恩人,趁您觉得胃里还在冒火星,立刻顺便吃下些鱼子,要是您乐意,就加上点柠檬,随后再吃一根撒上盐的普通萝卜,然后再吃青鱼,不过,恩人,最好是尝点腌过的松乳菌,不过要剁得很细,象鱼子那样,而且您明白,还得撒上点葱,拌上蛋黄油,……呱呱叫!不过,还有江鳕鱼的肝,那真是妙不可言!“
“嗯,不错,……”荣誉调解法官同意道,眯细眼睛。
“讲到凉菜,还有一样好东西,就是那个……炖白菌。”
“对了,对了,对了,……您知道,得加葱,加桂叶,加各式各样的香料。一揭开锅就会冒出一股气来,菌子的香气,……有时候简直引得人掉眼泪哟!好,一等到厨房里把大烤饼端上来,您可一忽儿也别耽搁,马上就喝下第二杯酒。”
“伊凡·古雷奇啊!”审判长用要哭的声音说。“您闹得我写坏三张纸了!”
“鬼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满脑子的吃!”哲学家米尔金嘟哝说,做出鄙夷的脸相。“生活里除了菌子和大烤饼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有意义的东西了?”
“对了,吃大烤饼以前,先要喝点酒,”书记官接着小声说,他已经讲得入了迷,就跟歌唱的夜莺一样,除了自己的声音以外,什么也听不见了。“大烤饼一定得引人犯馋,要赤身露体地摆在那儿,没一点羞耻,好把人迷住。您呢,对它挤一挤眼睛,切下挺大的一块来,再加上您感情丰富,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摸这么一下。然后您吃起来,油汁就从饼上往下滴,象眼泪一样,饼里的馅油汪汪,作料多,有鸡蛋,有鸡鸭的内脏,有葱。……”书记官翻着白眼,把嘴角一直扯到耳朵边上去了。荣誉调解法官嗽了嗽喉咙,大概在暗自想象那个大烤饼,他的手指头不由得动起来。
“鬼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区调解法官抱怨说,走到另一个窗口去了。
“您只吃两块,第三块要留到喝白菜汤的时候再吃,”书记官着魔似地接着说。“您一吃完大烤饼,就立刻吩咐把白菜汤端上来,免得胃口疲了。……白菜汤一定要烧得滚烫,象火一样烫。不过呢,最好是乌克兰风味的红甜菜清汤,我的恩人,外加火腿和小灌肠。此外还得放点酸奶油啦,香芹菜啦,茴香啦。加杂碎和小腰子的鱼汤也不错。要是您喜欢汤菜,那么最好就要算是用菜根和蔬菜作的汤,放上胡萝卜、芦笋、菜花以及种种合理合法的东西。”
“对了,这也真是出色的汤菜,……”审判长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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