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之秋》第63章


滋长什么;每一个人都必须在生活的浪涛中,不断洗刷和完善自己。
太阳西斜,镀着金辉的山、树、原野,在车窗外飞逝。羸官倚窗而坐,任随万千思绪在山林原野中飞翔。一腔热血、一场惨败。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一次涤荡灵魂的大洗礼,使他仿佛一时间变得成熟起来了。
他想起专业户们刺得耳根子痛的话:“就这帮子人吧,说话没根鸡毛沉!还办厂子!……”
就是这帮子人!就是要办厂子!
不仅要办厂子,还非要把李龙山翻上几个跟斗不行!
羸官深邃热烈的目光执着前视。秋野如流,秋山如奔。
翻来覆去做了一夜梦,早晨起来小玉觉得头脑瓜子好不沉重。自打肖云嫂去了就没断下做梦,那梦多是做时甜蜜醒来悲哀。今天的梦不同,一只好凶好大的老虎咬住羸官的腿朝山洞里拖,羸官惊慌呼救,而她拼着命想追,衣服却被一丛荆棵死死拽住……她从惊心动魄中醒来,醒来好一阵心脏依然狂跳不止,使她好不惶惑惊惧。
起来,穿着衣服,吃着饭,小玉才想起昨晚的事,想起羸官讲的集资的情况和自己的忧虑。集资失败羸官似乎并没有悲观,但小玉心里沉甸甸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那是足以影响“二龙戏珠”计划和李龙山区命运的事情啊!作为李龙山的女儿和“二龙戏珠”的参与者,小玉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她想起了昨晚迷迷蒙蒙中萌发的一个念头。那念头大胆得似乎既奇特又荒唐——去找岳鹏程,以理相争,要回被截持的那五十万贷款!
这念头是怎样蹦出来的,小玉也说不清楚。小时候,小玉印象中的岳鹏程既威风又和善,会关心人。岳鹏程与肖云嫂、羸官分手后,那印象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却被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种印象代替了。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小玉从未再与岳鹏程有过任何接触,连走路碰对面相互点点头、笑一笑的时候也绝对未曾有过。小玉纯洁却也执拗,她才不肯答理那种耍弄权术、断情绝义的家伙呢!
可是念头偏偏产生了,并且那样固执而又强烈,搅得小玉心绪如澜,一刻也难得平静下来。
吃饭时她有心跟羸官透透风,话到嘴边被咬住了。一上午她几次想找淑贞、岳锐,又几次打消了念头:岳家爷媳与岳鹏程正处在敌对胶着状态,这样的事他们肯定不会赞成,即使赞成,由他们出面事情也只会更糟;倒不如自己先去闯一趟,成功了更好,就算不成功,也影响不着岳家内部的关系。小玉拿定主意,下午上班后跟苏立群打过一个招呼,便过了河,按照一位司机的指点,直奔岳鹏程候客的宾馆小会议室。
岳鹏程今天等候的是几位东北老客。客人是胡强的老舅。县人大副主任陈大帅介绍来的,据说有意联营建一座啤酒厂。客人说好下午到,岳鹏程跟大勇几个边等候着,边交换着对啤酒厂联营的想法。
服务员来报,说是有一个名叫小玉的人要见岳书记。岳鹏程一打愣,记忆中好像并没有哪个名叫小玉的人与自己有过交往。服务员又说了一句,岳鹏程才猛地回过脑子,想起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也疏远得不能再疏远的小玉来。
“小玉?她?她要见我?”岳鹏程的惊疑是不下于听到一件奇闻的。“你去看看,是不是搞错了。”他朝大勇努努嘴。大勇起身出门,旋即又回来了,告诉说一点不错,正是那个小玉,正是要求见岳鹏程本人。
岳鹏程好不愕然。在他的想象中,这个肖云嫂的小孙女、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跟他恐怕一辈子也难得有几句话要说的。他断定小玉此来必是为的肖云嫂的后事,为了不至尴尬,他吩咐大勇去请,同时示意让另外几个人回避。
岳鹏程已经好多年没有端量过小玉,见小玉婷婷娉娉,好一副风韵姿采,心里不禁一动,觉得羸官还算有眼,这姑娘还算般配可心。
小玉坐到对面沙发,大勇要走,岳鹏程示过一个眼色,他只好在旁边一个位子坐下了。
“找我有事吗?岳鹏程极力想显出和颜悦色的样子,心里拿定主意,只要小玉提出的要求有可能办到,就全部应承下来,给她一个满满意意的答复。——撇开别的不说,这姑娘实在也够让人可怜的了!
“岳书记,我想跟你谈谈那五十万块钱贷款的事儿。”尽管寻思了不知多少遍,给自己打了不知多少气儿,坐到岳鹏程面前,小玉心里还是扑扑通通直敲小鼓。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扮演这样的角色。她极力平息着内心的慌乱,试图把话说得简练而又清楚;那话还是打了几个小小的梗儿,把内心的紧张和慌乱泄露出来。
岳鹏程并没有注意小玉心里的活动,引起他注意的是她说出的来意。他完全想象不出,此时此刻她会为了那件“冤债”找到自己面前。
“小时候记得听你说过,你对咱李龙山区穷成那样儿心里很不服气。可羸官他们现今为的就是……你怎么就非得……”
想好的是据理力争,小玉的腔调却怎么也“力”不起来。最末一句与其说是“争”,倒不如说是“诉”了。
小玉提起的是一段往事。那是岳鹏程刚刚接任支部书记不久,一次陪同肖云嫂去医院,正碰上李龙塘几户人家把被火灾烧伤的家人往医院送。人烧得皮焦肉裂,可医院问准是李龙山里的人坚决不肯收,非逼着先交押金才行。那几户人家拿不出钱,呼天号地,把几条上吊的绳子挂到了医院门口的树上。岳鹏程看得心酸,对肖云嫂说:“我就不信咱们世世辈辈就得这么过日子!总有一天得让李龙山变个样儿出来!”那话曾经博得肖云嫂和小玉好一番赞叹。旧事重提,岳鹏程虽然说不上有多少感触,心里确也泛起一缕暖意。只是小玉提出的问题远远不是那么简单。
他思忖了思忖,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
很明显,这样的事如果没人指派怂恿,小玉是不会贸然登门的。可又有谁能够指派怂恿呢?如果是淑贞,那至少说明岳鹏程在淑贞心目中的地位并没有完全丢失;如果是羸官,那其中的意味就更深了,或许那标志着的是父子争雄的胜利和父子交恶的结束呢!
“没有。是我自己来的。”小玉回答。
岳鹏程好不失望。可这怎么会呢?或许……“羸官知道你来吗?”
知道没有加以阻止,至少是默许。而默许,同样意味着……小玉这才好象领悟到岳鹏程的用意,回答说:“不,羸官不知道我来。”
小玉不知道这个回答对于岳鹏程和自己此行的目的有多么重要。不知道只要她回答一个“是”字,或者含含混混暗示出那个“是”字的意思来,哪怕是作为一种机谋或者善良的谎话,事情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岳鹏程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五十万元贷款让出,争一个父亲的大度去自得其乐了事。
“那你这是……”岳鹏程还不死心。他实在无法想象,小玉这样一个女孩子,会有这样的胸襟和胆识。
“不,的确是我自做主张来的。”小玉满面徘红,多年锁在心中的一腔激情,突然间冲破理智的封锁,倾泻而出:“鹏程叔,羸官终究是你儿子呀!……”
话出泪出,清秀的面颊上落下两行晶莹的珠子。
岳鹏程被震撼了。他一动不动地垂着眉眼,心中一股激情泛起,眼窝里顿时湿漉漉的,好像有泪水在凝聚扩张。他急忙抑制收缩,泪水总算没有涌到眶边。
大勇装作木然地低着头朝向地板,但显然也受了感染,一只手悄悄地在揉着眼睛。
“谢谢你来找我……小玉,谢谢你……”
沉默了好一会儿,岳鹏程终于又抬起头。
“你回去告诉羸官,让他来找我一趟,我会……”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小玉站起,默默地瞥了岳鹏程两眼,默默地向门口走去,默默地消失了。
岳鹏程一声不响地站起,一声不响地背起两只手,在地毯上踱着,踱着,直到胡强风风火火闯进门来为止。
胡强带来的是满肚子得意。小桑园罐头厂两名青工,路过园艺场时摘了几个红香蕉苹果被抓住了,他们已经把“盗窃犯”五花大绑,准备大张旗鼓押送到镇里“依法惩治”。
“好小子想逃!没门儿,早就布好口袋等着哪!想不老实,叫我上去给了个老鳖掀天!行啦,这一次镇委镇政府见吧!妈拉个巴子,不给点颜色看看,还以为大桑园都是些泥面人捏的呢!”胡强报功连带着张扬。
“人在哪儿?”岳鹏程并没有露出胡强期待的笑脸。
“已经押走了。我让他们挨着个村串,走哪几咋呼哪儿,让大家都看看小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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