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费曼先生》第41章


起初我打算用英语授课,让学生用葡语发问;但我发现,当学生用葡语跟我说一些东西时,我不大听得懂,尽管我懂得的葡文也不算少。我不大分得出他们说的是“增加或不增加”、“减少”或“不减少”或者是“减少得很慢”。但当他们很辛苦地用英语说话时,就算他们发音不准、文法又错乱,我还是可以分辨他们要说些什么。因此我明白到,如果我要教他们东西,比较好的方法是我说葡语,虽然我说不好,但这样他们还是比较听得懂。
第一次到巴西时,我一共待了6星期。期间巴西科学院请我去演讲。报告我在量子电动力学的最新研究。我觉得我需要用葡语来演讲,研究中心有两个学生答应助我一臂之力。我首先用我那绝对破烂不堪的葡萄牙文写下演讲稿。我要自己写,因为如果由他们代笔的话,稿子里一定会有太多我看不懂或念不准的字。等我写好之后,他们替我改正所有的文法错误以及错字,使得讲稿看来不错,但还是在我的程度之内,让我读起来不会很困难,也大略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们陪我练习,直到我的发音正确无讹。
到了巴西科学院的会场,首先由一位化学家报告——用英语报告。难道他是为了客气,还是另有原因?他的英语发音很差,我无法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不过也许其他人全是那个样子,所以他们都听得懂——我不晓得。然后下一个讲者站起来报告,他也用英语演讲!
轮到我的时候,我站起来说:“对不起,我没想到巴西科学院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因此我没准备用英语做演讲。
请原谅我,但我将会用葡萄牙语来报告。”
接着我就读了我的报告,大家都很满意的样子。
下一个做报告的人站起来说:“就像我们的美国同行一样,我也用葡萄牙语来演讲。”据我所知,我居然一举改变了巴西科学院做演讲的语言传统。
几年后,我碰到一个巴西人,他还引用了我当时演讲之前所说的话。看来他们对我那几句话印象还真的蛮深刻的!
但无论怎样,葡文对我来说总是很困难的,我不断下苦功,读报纸、用葡语授课。我称我的葡语为“费曼葡语”,我有自知之明,我说的话不能跟真的葡语相比;虽然我明白自己说些什么,但我可听不懂街上的巴西人在说些什么。
感觉寂寞
我很喜欢这趟巴西之旅,一年之后我又再度往访,逗留10个月。这次我在里约大学任教,薪水由他们付;可是他们最后连一毛钱都没有付,研究中心只好一直掏钱付给我。
我住的地方,就在可巴卡班那(copacabana)的海滨上的美丽华(miramar)饭店。有一段时间, 我住在13楼的一个房间,从那里可以看到海,也可以看到沙滩上的女孩。
这家旅馆刚巧是泛美航空公司(pan american air…lines)的驾驶员以及空中小姐休息下榻的地方, 他们全都住在4楼。 而每到深夜,就会有人偷偷地从电梯溜进溜出。
有一次我出外旅行,数星期后回来,旅馆经理告诉我由于房间不够,而我的房间又空着,因此他把我的房间租出去了。他们已把我的行李全搬到另一个房间。
新房间就在厨房旁边,许多人都在这里住不久。也许那个经理已料定:我是唯一看到住在这个房间有好处的人,因此愿意忍受各种味道而不会抱怨。我不会抱怨:这房间就在 4楼,离空中小姐不远,这省了很多麻烦。奇怪的是,这些空服人员都有点厌倦自己的生活,晚上经常跑到酒吧里喝酒。我很喜欢他们,而为了表示我也是个合群随和的人,我也会跟她们一起去喝几杯,一星期总有好几次。
有一天,大约是下午3点半吧, 我在沙滩对面的人行道上走着,路经一家酒吧,突然有一种很强烈很强烈想喝酒的感觉。正要走进酒吧之际,突然想:“等一下!现在是下午呢,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什么社交上的理由要喝酒。为什么我会有这种非喝酒不可的强烈感觉?”我很害怕。
从那一刻开始,我再也不喝酒了。也许那时候我还没有到达危险的地步,因为我很容易就把酒戒掉;可是那种莫名的强烈感觉让我吃惊万分。要知道,我一向从思考过程中获得许多的乐趣,以致很不愿意破坏这部生命中最好玩的机器——换句话说,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我对幻觉现象充满了好奇,我还是不愿意尝试迷幻药。
快到年终时,有一次我约了其中一位很可爱的空中小姐到博物馆。经过埃及馆时,我意识到自己在跟她说些像“石棺上的翅膀代表什么什么,瓶子里藏的是内脏,在那角落又应该有个什么……”这样的话。我跟自己说:“你这些全都是跟玛丽露学的”——我发现她不在身边时、会觉得寂寞。
我是在康奈尔认识玛丽露的,后来我跑去帕沙迪纳(pasadena),她也刚好搬到邻近的威斯伍德(westwood)。
有一度我很喜欢她,但我们经常争吵;最后双方都觉得这样下去没什么希望,便分手了。但过了一年这种与空中小姐往来、却没有建立起什么感情的生活之后,我觉得很不耐烦。因此当我告诉这个女孩有关埃及的事情时,我就想,其实玛丽露还是蛮可爱的,我们以前不应该吵得那么厉害。
我写了封信向她求婚。任何够聪明的人大概都会告诉我,那是多么危险的作法:当你身处千里之外,单凭书信往来;而你感到寂寞,想起一切的美好时光,却忘记了所有争吵的原因!因此最后一切还是不成功,争吵立刻重演,我们的婚姻只维持了短暂的两年。
加入桑巴乐团
在巴西的美国领事馆有个职员,知道我很喜欢桑巴音乐。我想我告诉过他,当我第一次到巴西时,曾经在街上听过有乐队在演奏,也很想多学点巴西音乐。他告诉我有队叫“乡土”的小型乐队,每星期都在他家练习,我可以过去听他们演奏。
乐队有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他家的清洁工,他们没有其他地方可供练习。他们的音乐属于颇为安静的一型,其中一人玩的是当地称为“潘得鲁”(pandeiro)的小铃鼓,另一人拿的是小吉他。我一直听到有打鼓的声音,但他们没有人在打鼓啊!终于我发现声音来自小铃鼓:那人一边摇鼓,一边扭动手腕,用一种很复杂的方式,以拇指敲打铃鼓的牛皮面。那很是有趣,我后来也学会了——算是学会了——怎样玩潘得鲁。
这时巴西的嘉年华会快到了,习惯上他们都把新的音乐创作在会期中“秀”出来。他们并不常推出新曲或新唱片,但在嘉年华会期间,新创作纷纷出笼——这是个令人兴奋的时刻。
原来我们的清洁工是当地某个桑巴乐团的作曲家,这个乐团名为“可巴卡班那的骗子”——那听起来很合我的风格,而他还邀我加入。乐团的成员大部分来自城中比较贫穷的地区,他们通常在一个建筑工地后方的空地会合,一起练习新曲,准备在嘉年华会上表演。
我选择的乐器叫做“弗利吉得拉”(frigideira),那是个金属的玩具炒菜锅,直径约6英寸, 用一根小金属棒来敲打。它是一种伴奏用的乐器,声音清脆急促,伴着桑巴乐曲的主乐器以及主节奏,有一种辅助作用。我试着玩这乐器,效果很不错。我们就那样练习,乐声震天价响。
大家正兴高采烈之际,突然担任首席打击乐手的一个大块头黑人大喝一声:“停!停下来,停下来——等一下!”
大家都停下来了。“弗利吉得拉的部分有点不对劲!”他咆哮:“又是这美国佬!”
这令我觉得很不自在。于是我不停地练习,一边在沙滩上散步,我会随手捡起两根棍子,练习扭动手腕的动作,不停地练习、练习、再练习。我花了很多工夫练习,但我还是会觉得矮人一截,觉得自己水准不够,老是给其他人添麻烦。
嘉年华会会期愈来愈接近了。有天晚上,乐团团长跟另一个人讨论了一会儿,然后团长走过来,开始点名:“你!”他指着一名喇叭手。“你!”这次是一名歌手。“你!”——他指向我。我心想,我们一定全被淘汰出局了。
他说:“走到前面去。”
我们走到工地的前面——一共五六个人吧——那里有一辆旧凯迪拉克敞篷车,“上车!”团长说。
车子根本不够坐,我们有些人要坐到椅背上。我问旁边的人,“他要干嘛——把我们踢出局?”
“我不知道。”
车子沿着路一直往上开,直到一处临海的悬崖边缘上停下来。团长说:“下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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