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王飞翔》第46章


她刚挂上电话,有人敲门。真奇怪!在这个家,孤独一向是永久性的,孤独是常规,因此门铃的响声吓了她一跳。
惟一来访过的人,就是卡马格,一两次而已。通过门上的窥视孔,她认出那是邮递员:身穿蓝色制服,上面绣有黄色交叉字母。一切陌生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是死亡的前兆。不仅是因为两天前的夜里有人传染给她性病;而且传染给她恶性妄想狂,一种她不知道如何隐藏的脆弱本能。
她问邮递员:“你要干什么?”
“送电报。”一个坦率、正派的声音回答说。她怎么能猜得出是不是强奸犯又回来了呢。
“从门下塞进来吧。”
“需要签字。”
“塞进来!看了以后,我签字。”
。。
蜂王飞翔…2
…。网
不只有一个上帝,而一个上帝就足以让一个人倒下,为的是大家同时倒下。由斯卡迪签发的电报通知她:《日报》根据这样或者那样的条款,自即日起,解除她一切职务。如果雷伊娜理解正确,报社已经将她解雇,理由是给报社造成损失以及无故旷工,报社说拒绝她任何要求赔偿的权利。
将来她得过饥肠辘辘、无事可做、前途暗淡的生活。报社整得她一无所有;但是,只要有了赫尔曼,就有了一切。她不会像母亲那样想:最好不要醒来,因为世界就是苦难和丑恶,丑恶和苦难。她要起来反抗不幸的遭遇,要重新恢复自我、恢复坚不可摧的雷伊娜。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亲爱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故事?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说你不能去里约了?”
赫尔曼用这样轻浮的口气说话,丝毫不触及雷伊娜早已经跟他说过的全部焦虑心情,这让她深恶痛绝。她恨他,可又爱他。
“这事最好不在电话里讲。我需要你!你听见了吧?
我需要你!这话我得说多少遍啊?““雷伊娜,别孩子气!咱们说好的:明天上午在里约见面,对不对?我这里有工作不能放下。你也有事情要调查。
干吗还有二十个小时又突然改变计划呢?““赫尔曼:有人暗算了我。就在这里,在我自己的家。
你能理解吗?““你现在是在自己家里,而不是医院:这就是我的理解。
如果是你家里被盗了,那就去里约吧!我用爱情补偿别人抢走你的一切。再说,看来损失并不很严重嘛。你的声音很好哇。““我严肃地跟你说。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严肃认真地告诉你:赫尔曼,我的情况很糟。我不去旅行了。
我不能去。“赫尔曼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冷酷无情起来,突然间犹如山上的冰锥。
“我不能改变计划。为了这次采访,我准备了两个月了。你别再让我延期了。
我希望你也别延期。”
“从里约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每天有七八个航班。空中飞行才两个小时。你可以明天晚上出发,后天一清早返回。
这还不能打消你的顾虑吗?““不行,雷伊娜。今年我四十岁了。我从来——你听明白了吗?——从来也没有让女人操纵过!亲爱的,你就别任性了。如果你要的是浪漫的一夜,那科帕卡巴纳海滩比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河口好。如果现在你不想去里约,那么还有下一次。总会有下一次的。”
雷伊娜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是个傻瓜!”
“我可不想对你那么狠。来,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赫尔曼,我爱你。因此我找你。我爱你,既没有提问题,也没有提条件。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你,是很容易的;但是你得相信我。我求你来这里,因为事情本身的需要,非来不可。”
“雷伊娜,我也爱你。可是我从来不听命于别人的欲望。从来不听!自从我十九岁离开家以后就是这样的。”
“我这个情况可不是欲望。是一种需要,是急需。或者如果你要我说得再明白些,是致命的不幸。”
〃 但是做决定的是我。我决定:不去布宜诺斯艾利斯。
如果你像你说的那样爱我,我明天在里约等你。如果不这样,那就以后在别的地方见面。咱们以后还有整整一生呢。““你是说一生一世?”
“是的。明天,后天。”
“明天?我一直觉得这个词很荒唐。根本没有什么明天!”
挂上电话时,她觉得心里只有空虚和疲倦:一片无边的旷野,在过去就是世界的尽头了。她感到心灵上疲惫不堪:那对孪生的救世主所说的“心灵”大概就是到了边缘,到了悬崖;任何形式和体验都被否定和肯定。尼采写过这样的话:否定之否定可以构成一个肯定。如果是三个否定呢,可以构成什么?一个在短短几小时的一阵风中被强奸、被报社开除、被爱情抛弃的人,能产生什么力量呢?
她泪流满面,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情绪,体内灼热的起源,这些还没有被不幸触动过。她拿起电话;好了,现在感觉到这一天开始了。她要打给《先驱者报》的编辑部主任;打给《时代周刊》的社长。他们都曾经对她说过,只要她愿意,他们会铺上金丝地毯,为她开道,请她写她愿意写的一切。
强奸事件发生后的整整一周内,卡马格反复唠叨一句话:“驯服一个野女人,从来没有这么难办过。”莎士比亚在早期的喜剧中给人们上过驯服悍妇方法的精彩一课,那是在一五九二年,也许更早一些时候上演的。但是,卡马格进一步完善了驯服的方法。在十八和十九世纪上演的《驯悍记》里,彼特鲁乔这个人物在舞台上转悠时,手里拿着一根多头鞭子:那是驯养者的象征。凯瑟丽娜,那个被征服的女人,很高兴为丈夫惩戒的凶狠性辩护:“尤其可恼的是,他这一切都借着爱惜我的名义。”为了征服雷伊娜,卡马格不需要拿鞭子抽她,也用不着饿着她,如同彼特鲁乔对付凯瑟丽娜那样。只要让雷伊娜去面对她自己的脆弱性格、卑贱的地位以及对她所爱男人不可救药的依赖性就足够了。
卡马格密切关注着波哥大那位编审在雷伊娜心目中引起的失望感觉。从电子邮件上判断,那个男的从来没把雷伊娜放在心上,也根本不理解她。使得雷伊娜女性特征变得更加迷人的费解处之一在于:她顽固地编造出一个理想化的情人,把她想象中的美德加在情人身上。卡马格心里想:或许她做的这一切是用另外那个男人特有的力量、权力和才干装饰她的情人;那个男人除去他卡马格之外还能是谁呢?这就如同《福音书》提要的作者用孪生救世主的做法一样。
那位编审,赫尔曼,从里约给雷伊娜发了一个电子邮件,那话说得非常笨拙,令人不可思议:“如果你爱我跟你说的一样,我还要在这里再呆两天,等候你。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忘记了你在特木科向我发誓的永恒爱情?”可能雷伊娜没有说明白,没有把可怕的强奸事件告诉赫尔曼。如果告诉他了,那这位编审就是一个有自恋癖的野兽。雷伊娜本该来求助他卡马格的。只要电话一响,他会毫不犹豫地跑到她身边的。但是,雷伊娜甚至连斯卡迪的电报都不肯回答:她不肯为自己辩解,不争论开除她的合法性。像往常一样,骄傲毁了她。最大的傲慢就是自己把自己钉上十字架;雷伊娜在回答那位编审短暂的电子邮件里使用了狡猾的以毒攻毒的办法:“爱情,很不幸,不是永恒的。别再给我写信了!”
卡马格加强了对雷伊娜的监视,因为那女人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可能更加需要他。
夜里,他大部分时间是醒着的,就坐在布什内尔牌望远镜旁边,等待着她恢复往日习惯的时刻的到来。眼下,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慢悠悠地脱去衣裳了;从洗澡间出来时也不再裹着浴巾了。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她是侧卧的,读书或者看电视。电话铃不响,至少她已不关心电话。一周来,妇科医生那里,她要去三次;根据斯卡迪的调查,她现在服用的药物对她身体有害:浮肿,咳嗽,脱发,那可是一头油亮、蓬松的浓发啊。
几天以来,卡马格已经不要那个拉着他跑来跑去的司机了。现在他亲自开着报社的汽车,为的是掩护他前往光复大街的行动。实际上,他本可以走上几个街区就从报社到达那单元房了。但是,如果走路,他不能发现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星期六,他心不在焉地穿过科连特斯大街一个最繁忙的路口时,遇上了红灯。
一辆全速行驶的大公交车撞上了他汽车的一侧,几乎将他掀翻。汽车是报废了;可他安然无恙。这是好运气又一次光顾他的征兆。礼拜天黎明时分,他正准备放弃监视、稍稍打个?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