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灵》第74章


盖完,扔在那里好几年了,另一座又小又旧。主人出来迎接他们时,蓬头垢面,睡眼朦胧,刚刚睡醒,常礼服上打了个补丁,一只靴子上还有一个窟窿。
他见到客人时不知为什么竟特别高兴,久别的亲弟兄一般。
“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普拉东。米哈伊洛维奇!欢迎!”他叫起来。“我的亲爹!枉驾光临,不胜荣幸!让我揉揉眼睛!真的,我想谁也不敢到我这儿来了。大家全象躲瘟疫一般躲着我:认为我会张嘴借钱。哎,难哪,难哪,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我看得出来……全都怨自己。怎么办呢?过得猪狗不如了。先生们,请原谅,我这身打扮儿来接待你们。你们看得见,靴子是带窟窿的。让我用什么来招待你们呢?”
“不用客气啦。我们是找您有事的,”科斯坦若格洛说。“瞧,我们为您带来一位买主,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奇奇科夫。”
“认识您由衷地高兴。请准我握握您的手。”
奇奇科夫把两只手都伸给了他。
“尊敬的帕维尔。伊万诺维奇,非常愿意带领您参观敝庄,承蒙光临……先生们,请允许我问一问: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啦,吃过啦,”科斯坦若格洛不想跟他再多说,说。“不要再耽搁啦,现在就走吧。”
“那就请吧。”
赫洛布耶夫把帽子拿在手里。客人们戴上帽子,大家起身去看庄园。
“现在就去看看乱七八糟。管理无方的农庄吧,”赫洛布耶夫说。“当然,你们吃完午饭来是对的。您相信吗,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家里真的连一只母鸡也没有了……已经穷到这种程度啦!过上猪一般的生活了,真要变成一头猪啦!”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象感到科斯坦若格洛心肠硬,从他那儿得不到那么的同情,便挽起普拉托诺夫的胳膊,紧紧靠着他,走在前边,科斯坦若格洛和奇奇科夫手拉手地走着远远地跟在后边。
“难哪,普拉东。米哈伊洛维奇,难哪!”赫洛布耶夫对普拉托诺夫说。“您想象不出来有多困难!没有钱花,没有饭吃,没有鞋穿!要是年轻单身,这还算不了什么。可是这种穷苦生活折磨垂老之年的我,并且身边还有妻子和五个孩子……愁人哪,不由你不愁啊……”
普拉托诺夫可怜起他来。
“要是把庄子卖了,对您的处境能有所补救吗?”普拉托诺夫说道。
“能有什么补救呢!”赫洛布耶夫挥了一下手说。“全得拿去偿补债务,自己连一千都得不到。”
“那您想怎么办呢?”
“上帝知道。”赫洛布耶夫耸耸肩膀说。
普拉托诺夫感到惊讶,问道:
“您怎么不想法摆脱这种处境呢?”
“想什么方法呢?”
“没有方法啦?”
“什么方法都没有。”
“您可以寻求一个什么职务,找个事儿做做嘛。”
“我只当过十二品小官儿啊。他们能给我一个什么好职位呢?薪俸微不足道,可我有妻子和五个孩子啊。”
“可以到私人家里找个事儿去做嘛。去做个管家吧。”
“谁能把庄园交给我管:我自己的庄园被我挥霍光了嘛。”
“哎,既然受到饥饿和死亡的威胁,那总得想个好办法啊。我回去问问哥哥能否找人在城里给你找个什么事儿去做。”
“不必啦,普拉东。米哈伊洛维奇,”赫洛布耶夫叹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说。“我目前干什么也不行啦。未老先衰啦,由于从前作孽的结果现在腰也痛啦,肩膀上还有关节炎。我能干什么呢!去白拿国库的钱干吗!如今寻求肥缺的职员已经够多啦。上帝保佑,不只为了我,为了给我发放薪俸去增加穷苦阶层的捐税啦:现在这么多的吸血虫已够他们受的了。不必啦,普拉东。米哈伊洛维奇,听天命吧。”
普拉托诺夫心想:“看这种处境!比我睡懒觉还坏。”
科斯坦若格洛跟奇奇科夫与他们保持着相当大的距离,走在后边,边走边谈。
“瞧,象所有的地主一样,把家业荒废了,”科斯坦若格洛用手点着说,“他把农民弄得穷到什么地步啦!发生了畜疫以后,就不该吝惜自己的财产:应该全变卖掉去给农夫买牲畜,不能使农夫一天没有生产手段。现在几年也休想改得过来。农夫已经沾上了游手好闲的习气,都变成了酒鬼。”
“这么说,目前买这座庄园不完全合算罗?”奇奇科夫问道。
一听这话,科斯坦若格洛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好象想说:“你真蠢!还得从字母教你吗?”
“不合算?!三年以后我就会从这个庄园每年得到两万收入。看多么不合算!隔十五俄里,算不了什么!这地多好!瞅这地!全是河漫滩!要种麻,光麻一年就能进五六千卢布;种上芜菁,靠芜菁一年也能赚个四五千。您再往那边……山坡上长了一片黑麦;可这是往年落的籽随便长出来的呀。他没有种庄稼,这我是知道的。这座庄园值十五万,而不是四万。”
奇奇科夫担心赫洛布耶夫听到,因而走得更慢了。
“瞧搁荒了多少地!”科斯坦若格洛说着,生起气来。“要是事先说一声儿,愿种的人有的是。哎,要是没有犁杖耕,可以用铁锹翻啊。可以翻成一片菜园子嘛。他竟然让农夫们闲置了四年。无所谓?!你这就使他们堕落下去,把他们毁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衣衫褴褛。到处流浪的生活啦!他们一辈子就要这样罗!”科斯坦若格洛说完,咽了一口唾沫,气呼呼的心情使他的前额笼罩上了一层阴云……
“我不能在这儿再呆下去了:看着这种杂乱无章。一片荒凉的情景我会气死!您如今可以单独对付他,用不着我啦。快些把宝贝从这个混蛋手里夺过来。他只能玷污上帝的恩赐!”
科斯坦若格洛说罢就告别奇奇科夫,赶上去同主人告别。
“哎呀,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主人惊讶地说,“刚来就走!”
“没办法。我有急事得立刻回去啊,”科斯坦若格洛说。他辞别了主人,上了自己的马车就走了。
赫洛布耶夫似乎明白了他走的原因,说:
“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忍不了啦。我感到象他这样的庄园主看到这种管理混乱的景象心里是不会快乐的。您信吗,帕维尔。伊万诺维奇,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今年我几乎完全没种庄稼!我说的是真话。没有种子,耕地的工具更用不着提了。普拉东。米哈伊洛维奇,据说令兄是一位出色的庄园主;康斯坦丁。费奥多罗维奇就更不必说了,他是本行中的拿破仑。确实,我常想:〃哎,为啥一个人头脑里要有那么多智慧?哪怕给我这个笨脑袋一点儿让我把家业管好呢!我一无所长,一无所能。,啊,帕维尔。伊万诺维奇,把庄园买去吧!我最可怜的是我这些不幸的农夫。我觉得我不擅长做一个……有什么办法呢,我不会严格要求人。自己就吊儿郎当,怎能要求他们遵守秩序呢!我本想立刻就给他们自由,可是俄国人的性情好象没有人管教不行……否则他就会打瞌睡,就会变坏。”
“这确实怪呀,”普拉托诺夫说,“为什么俄国老百姓要是没人严加管束,就会变成酒鬼和恶棍呢?”
“由于受教育程度不够呗,”奇奇科夫指出说。
“谁知道为什么。我们倒都是受过教育,可生活得怎样?我大学也读过,每种课程都听过,不但没有学会正经八本地生活,反而学会了花钱去追寻各种新玩意儿和新享受,学会了更多的挥霍方法。是因为我学得不好吗?不,其他的同学也这样啊。也许有两三个人从学习中得到了真正的好处,那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聪明的呀。别的同学呢,只是努力学那些有害健康。浪费金钱的事情呀。真的!我们上学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教授们鼓掌。发奖,而不是为了从他们那里学到什么。我们从教育中只得到了坏东西;只学了些皮毛,根本的东西根本没学到。不对,帕维尔。伊万诺维奇,我们不会另有原因,但这原因是什么,我确实说不出。”
“肯定有理由,”奇奇科夫说。
可怜的赫洛布耶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真的,我有时觉得,俄国人仿佛是垮掉的一种人。没有毅力,没有常性。啥都想干,什么都不会干。总想从明天起开始过新生活,从明天起好好干,从明天起采用饮食疗法,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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