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教堂的倒掉》第34章


马萧萧洗了把脸,小心地戳戳刮干净的下巴,还有点木木的,但不肿了。袁一寰早出晚归没空做饭,传说中的手艺一直无缘现世,反而经常蹭马萧萧的吃。直到他面瘫什么也嚼不动,厨神终于发力,给他熬了三天粥,老人餐水准,什么都切细,天天不重样,吃得他泪流满面,一半是因为太好吃,一半是饿的。
袁一寰进洗手间开药橱找东西,正好听见马萧萧喜极而泣:“终于能吃饭了!”
袁一寰看看镜子里,没说话,顺手帮他把头顶的头发压下去。马萧萧热泪盈眶:“谢谢……”
袁一寰笑笑,手背往他侧脸下巴上贴了贴,凉凉的,翻手又在他脸上一捏,转身出去了。
一个霹雳打在马萧萧头顶上。
马萧萧对着镜子深呼吸,若干次。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年纪很小,川渝人皮肤白,水气重,骨头又细,像个少年。张旭光过去老刻薄他,别高兴得太早,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多少人一路扮嫩扮到四十岁,轰然垮成老头子。
停一停,又恨恨道,妈的,0多1少,稀缺资源多少好你这口的。
马萧萧没谈过恋爱。张旭光高中还谈过女朋友,马萧萧没有,喜欢找他搭话的从来都是师姐,三分看他好玩,小白兔弟弟相。
他对着镜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他好像一直活在真空里,带一点专业视角,淡然看着别人的喜嗔痴恋,也看着自己的。
不可能去找个女孩子,更不可能带个男朋友回家。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没事儿,专心做你大爷的研究好了。
于是他一直走在众望所归的路上,两畔光怪陆离,直到进入这片密林。
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巍巍矗立,看得见却难以进入。
袁一寰喜欢他吗。
他喜欢袁一寰吗。
直面这个问题,他突然意外地平静。
非常聪明,自我完满……很大度……看起来温和,骨头里特立独行,认准的事大概会很倔,不过情绪相当稳定……只是……很难了解。
隐藏得太深了,警觉,非常聪明的警觉。
我并没有资格说他。马萧萧叹了口气。
“怎么样?”出来的时候,袁一寰陷在客厅沙发里,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马萧萧坐在床上,没有推开屏风。“好了。”
“有回音吗?”
“基本没问题。”
“恭喜。问你周六有没有时间,她想过来吃饭。”
“我老板立了个项,周六去crablake开餐会。”
“真遗憾。”
马萧萧笑了。袁一寰无奈道:“好吧,你不遗憾,我有一点,她会带女伴过来,你不在,只有我自己做饭,自己和她们聊天。”
“上次那个吗?”
“不,据说是她教会的。女士心情不太好,正在办离婚。”
袁一寰有点妇女之友的气场,老少中西通杀。张旭光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这种人,不过马萧萧理解。
“天主教……可以离婚吗?”
“所以心情不好。”袁一寰简洁地回答。
马萧萧觉得这事相当讽刺,欲言又止,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袁一寰问。
“没什么。”
“没关系,说吧。”
马萧萧侧倒在床上,枕着手臂,“没什么。”
袁一寰的影子起身,绕过屏风,马萧萧翻身坐起来。袁一寰问:“能坐吗?”
马萧萧示意他随意。袁一寰随手翻了翻他枕头旁边的书,问:“这让你很困扰?”
马萧萧说:“不,没有。”
袁一寰漫不经心地翻书:“我是说你自己。”
马萧萧稍一沉默:“很早就接受了。但是从来没有……直面。”
“没有恋爱过?”
“有过……没有交往。”
“没有做过爱?”
“试过,不……不行,不是喜欢的人。”
“为什么不找个喜欢的?”
马萧萧认真地想了想:“第一,认识的人都把我当小孩,因为我父母不太会表达感情,我对比自己强势的人比较隔膜,很难亲密起来,我自己又太弱了;第二,”无奈地摊手,“读研以后非常忙,没时间……”
袁一寰笑了:“大学不谈恋爱?”
马萧萧说:“有喜欢的人,生病去世了。”
袁一寰一顿:“对不起。”
马萧萧说:“没关系。”
袁一寰:“我们这样一直读上来的,环境比较单纯,诱惑少一点。”
马萧萧:“对,大家都很忙。”
袁一寰:“你觉得我……”
马萧萧:“我去!!!”
袁一寰惊愕脸:“你觉得我让来家里合适吗?”
马萧萧:“日哦!怎么突然绕回来了?”
袁一寰低头,忍着不大笑出声,肩膀都在抖。
马萧萧一枕头打过去:“牙刷!”
袁一寰抬手挡:“你觉得我怎么样?”
马萧萧面红耳赤:“你故意的!”
袁一寰说:“对,故意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马萧萧:“我觉得你怎么不滚!”
撩菜。张旭光简明扼要地鉴定。
上上上。张旭光简明扼要地建议。
注意安全。张旭光简明扼要地提醒。
当然,以上都是马萧萧的想象。
他不打算告诉张旭光。张旭光每交一个男朋友都竹筒倒豆子地和他吐槽,他顺便拿来练个手,亲密关系咨询。张旭光某天突然惊觉,我操,为什么我要问个处男啊。马萧萧淡定道,因为我专业。
说到底还是当局者迷。专业并没有什么卵用。
袁一寰没有紧追不放,半真半假的,笑笑过去了。
认真就输了。
假如是袁一寰……耳钉闪烁,戴着细细的半框眼镜……坐在地毯另一头玩箱庭……抬起头冲他笑……假如是袁一寰……黑暗中用力吻他的是袁一寰……肩胛上有朵刺青莲花……烟味掺着漱口水的味道……胳膊上的肌肉抵着他……他本能地挣扎,小腿蹭过硬硬的下*体……
马萧萧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喘着气,坐起来,用虎口抵住眉心。
想象这些,他没有反应。不抵触,然而没有反应。
☆、二十六
“你要呆到年底,非常好,Tim和你提过SFN吗?神经科学年会?”
“是的,我看过去年认知与行为主题的流程,除了动物模型还有人类压力研究……很棒。”马萧萧玩着脚边的卵石,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屋檐下,Timothy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
“我有幸参加过一次,我喜欢卫星会议,Alzheimer people和Schizophrenia people的集会。”Jab把相机搁在膝盖上,他刚刚痴迷地拍了一组湖滨落日。
马萧萧羡慕极了:“一年级的时候我试图报名OHBM,被导师否决了。一个小时的海报展示答疑,我想,很有挑战性。”
“不不不,完全相反。最痛苦的是,整整一个钟头,你看着所有人从你和你的海报前面走过来,走过去,认真地停下来看,但是没有人和你说话,你又不好意思离开……”Jab做了个飘来飘去的手势,“SFN和OHBM不是一个重量级,差不多十倍的与会者。成为科学家的关键一环,社交,展示自己。所以,只要他们停下来,表现出好奇,就要主动,出击。”握拳,打了个响指。
马萧萧忍不住笑了,“科学家,Jab,在中国,小孩子们总是喜欢把它当作理想,而作为少数走上这条路的人,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个科学家。”他转而苦恼地挠挠头,“做好每天的工作,协调,帮助,没问题,但是,科学家?也许我缺乏这种……意识?卫星会议,对,就像卫星一样,围绕着什么,有重量,吸引力——我指的是,和别人发生张力,和别人一样的一份子……”
湖水轻轻拍岸,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你是过分安静了,但我觉得没问题,” Jab皱起了眉头,“这样吧……换个角度想,会不会轻松一些?大脑是一个迷宫,巨石阵……我们只是在里面绕来绕去,经常相遇,交流一下目前画好的部分地图,看看有没有可能一起探索正确的方向……有时候走上几天也遇不到一个人,有时候撞扁对方的鼻子,分道扬镳……”
马萧萧笑着摇摇头,果然是文艺中年。
“总之,很高兴遇到你,”Jab伸出一只手。
马萧萧报以一握,翻身站起来:“我也是。我想我得去和Tim谈谈,谈谈我的……海报。”
Jab举起相机,冲着他咔嚓一摁快门。最后一缕淡红的余晖,由浅至深的丝绒一般的湖蓝,一起映在他镜头里。
“祝你好运。另外,小心,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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