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大帝》第296章


“刘屈髦、李广利包藏祸心,朕竟授他们以重任,任其滥杀无辜,逼死皇后,此非不识人、不知人乎?”
“唉!”刘彻仰天长叹道,“朕这一生内修纲纪,外抗匈奴;拓疆开土,焕焉可述。然于今观之,朕上愧于列祖列宗,下负于江山社稷啊!”
在刘彻检点自己的得失时,田千秋一直没有说话。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些话如果不让皇上说出来,不但内心憋得难受,而且立嗣也无从谈起。
刘彻说完这些话,心里也平静了许多。他从榻上坐了起来,精神为之一振。
果然,他一开口,就一连发出几道旨意:
“传朕旨意,将刘屈髦下狱,命霍光速拿李广利归案。”
“传朕旨意,在湖县城修筑‘思子宫’和‘望归思来台’,寄托朕的哀思。”
“传朕旨意,命春香、秦素娟寻找皇后遗骸,朕要厚葬之,以慰她在天之灵。”
此时,一个黄门则进来禀奏道:“少府寺卿上官桀求见。”
“宣他进殿,朕正要问他《周公辅成王图》画得怎样了。”
上官桀也正为此事而来,刘彻遂对田千秋道:“爱卿也随朕看看如何?”
“臣遵旨。”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就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而皇上邀他前往,也绝不仅仅是去赏一幅画,必有更深的意思。
第四十四章 燕王心随立嗣浮
一幅画画了一年,画师被送进牢狱的就有好几个。以致一些画师在接到皇上的诏命后,就洒泪向妻儿诀别。
周公何许模样?画师们已无从可考,只是依照荀子在《非相》中所描绘的,其形曲折,不能直立,身如斷災,丑陋不堪的样子去作草图。刘彻很不满意,一怒之下将许多人投入了诏狱。而接二连三的失败,使他到后来都有几分灰心了。
上官桀道:“现在这位画师,是臣遍访民间,才在岐山周原找到的,据说他是周公的后裔。”
“哦?如此想来也不会相去太远。不过,朕要的不仅仅是形,更在于画能体味朕的深意。”
画室就在不远处,沿着回廊再走一段路,拐一个角就到了。
上官桀要去通报,却被刘彻制止了。
三人就在画师背后悄悄站着,他们抬眼望去,这画已经做好了八分。画面上凄风愁雨,天昏云暗,一老者正在顶风前行,他背后的襁褓里,婴儿正在熟睡。那老者两道剑眉横卧,一双慧眼炯炯有神,特别是两颗晶亮的瞳仁,把大周万里江山收于眼底。
再顺着看下去,画师笔下的周公,体格雄健,眉目嘴唇,棱角分明。脸的上半部,极似霍光,下半部又与金曰磾相似。
刘彻顿时以为这位画师善解上意,将他的伤感、思考、期望和嘱托都融入画中去了。
他对身旁的田千秋赞道:“不错!不错!”
那画师听见身后有人声,回头一看,见是皇上,急忙放下笔,惶恐不安跪倒在地道:“小人不知皇上驾到,罪该万死。”
刘彻笑了,不无赞赏地说道:“你知朕心,何罪之有?站起来说话。”
田千秋并不精于画道,却能察言观色。他看见刘彻喜形于色的样子,就知道这画必是触动了刘彻一个秘不示人的心迹——那就是托付大臣们辅佐太子。
于是,他凑上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啊呀”一声,惊动了在场的人:“此画关键在于一个‘诚’字。想周公当年为了辅佐成王,不惧流言蜚语,臣每思之,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上官桀忙接道:“大人慧眼。下官在画师开笔之前,就令他一定要画出一代忠良的风范来。”
刘彻不无开怀道:“还是二位爱卿懂朕的心思啊!”
他又要黄门传金曰磾前来观画。
不一刻,金曰磾便来了。刘彻屏退左右,只留田千秋、上官桀和金曰磾在身边。
“朕今日兴致盎然,特邀将军前来观画,爱卿可看出这画的意境么?”
金曰磾笑了笑道:“不就是一个老者背着孩子么?”
刘彻“哦”了一声,随即恍然:也难怪,他是匈奴人,又是将军,怎么可能对周公的故事知道许多呢?
他转脸面向田千秋,问道:“想来这些往事爱卿一定很熟悉吧?”
田千秋也不推辞,便侃侃而谈:“当年周武王驾崩后,留下年幼的成王,尚在襁褓之中。周公担心为争夺王位而致天下大乱,便征得相父吕望和召公同意,代成王摄行国政。他每日手捧卷册,背负成王临朝理事,常常忙得‘一饭三吐哺’。”
上官桀接着道:“可周王室中有管叔和蔡叔者,诬周公有代成王之意。周公涕泪怆然地解释道,‘我之所以不避嫌疑代理国政,是怕天下人背叛周室,没法向我们的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代。三位先王为天下之业忧劳甚久,现在才刚成功。武王早逝,成王年幼,只是为了完成稳定周朝之大业,我才这样做。’直到成王成年后,周公方还政隐居卷阿岗,终老天年。”
“以史为鉴,乃知兴衰。自太子一案后,朕自感心力憔悴,方士炼了丹药,然朕服后却毫无回春之效。近来,朕反复思忖,朝中不可一日无嗣,朕年高体衰……”话说到这里,刘彻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那种悲凉,那种期待,那种信赖,让金曰磾十分揪心。
他明白皇上的意思,也为皇上的良苦用心感慨不已。他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刘彻又说话了:“朕不敏,赖宗庙赐各位爱卿于朕,朕就将立嗣重任托付给诸位了。”
金曰磾向刘彻面前挪了挪,左右看了一下才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田千秋在一旁看着,也猜到了八九分,自己才刚刚入朝,如此天机,若是对了皇上的心思,倒也罢了;若是与皇上所想相去甚远,岂不祸及自身?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皇上,臣初到京城,还要熟悉署中各事,如无他事,臣便告退了。”
上官桀很快听出了田千秋话里的意思,也忙不迭地说道:“臣署中也还有诸多杂事,臣也告退了。”
刘彻一心只想听金曰磾说话,根本没深究田千秋和上官桀的心思,便挥了挥手道:“那你等就退下吧!”
见两位大臣离去,金曰磾才继续道:“皇上!胶东王还小,而夫人也不过……”
刘彻很吃惊地看着金曰磾,一时沉默不言。
金曰磾声音压得更低:“皇上!先朝诸吕之事,想来皇上不会忘记吧?”
“哦!这……朕当然记得。”刘彻的声音拉得很长。让他震惊的是,他所担心的连金曰磾这样的将军都想到了,那肯定有更多的人忧虑。
“不过,夫人与吕后不同,她温良恭顺,从未觊觎后位。再说,她也不同于李夫人,她没有外戚,不至于……”
金曰磾感到了自己的失言,立即请罪道:“皇上,臣……不该……”
“朕没有怪你的意思,爱卿也是为大汉江山着想,此事容朕思虑之后再说。”
“诺。”
“此画做成后,需派一办事缜密之人送酒泉霍光将军处。爱卿看谁去合适呢?”
金曰磾想了想道:“桑弘羊去最好!此人办事干练,皇上尽可放心。”
“好!就让他去,爱卿回去后就传旨意给他。”
金曰磾告退了,但却把他的声音留在了刘彻的耳畔。这一夜,刘彻独坐案头,眼看月光西垂,却毫无睡意。
金曰磾没有顾忌的谏言,不断在他的眼前出现……
他说的没错,尤其是一个匈奴人能够如此直言,足见其没有私心。
母壮子弱,这是自太祖高皇帝后,摆在他面前的又一个严酷现实。
他记得父皇临终时,曾反复叮嘱他,要警惕后宫干政。
皇上将立新嗣的消息很快成为朝野关注的中心,特别是外放到封国的几个儿子,心里顿时起了波澜,无法再安宁地待在封国了。
转眼就是十月,一年一度的诸侯朝觐到来了。
燕王刘旦的车驾晓行夜宿,经过多日奔波,终于驶过华山,在关中平原上疾疾奔走。
南望南山,它在秋日的云彩下更见逶迤起伏;而雾霭下的渭水两岸,是成片渐渐泛黄的庄稼。这与蓟城完全是不一样的风采。
毕竟他也是皇上的儿子,一路上高车巨辇,警跸护驾,旌旗遮日,队伍前后拉了几里。仅是跟在警跸后面的车驾,就达十数辆,上面都装满了为父皇上贡的银器、布帛和北国的皮毛。所过郡县,高接远送。可这一切,都无法排解刘旦心头的寂寞和孤单。
越是接近长安,刘旦就越是回忆起小时候与刘据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人与人之间森严的等级,是刘旦懂事后从包括母亲在内的后宫女人那里感受到的。
说起来他在皇子中排第三,论理在诸王中也是居于兄长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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