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藏记》第63章


都好,抗战还没有完。”弗之道:“抗战胜利了,路也还远着呢。”慧书和碧初到里间,拿出一副檀木念珠,交给碧初,说:“这是娘念佛用的。娘说,这念珠上,佛号已经积得没数了,给三姨妈家挂上避邪。”碧初心下感动,见那念珠雕镂十分精细,珠珠相连不断,满屋里看了一下,便挂在那个弗之自写的条幅上,因问:“大姐现在用什么?”慧书道:“还有一副好的,娘说这副佛号多,说也奇怪,我有时也拿着念珠念几句,心里倒像安静许多。”“有你,大姐不会受人欺负。”慧书迟疑地说:“荷姨不知从哪里听说,三姨妈要卖那副翡翠。她说殷长官夫人想要看看。”碧初道:“真不巧,我已经托钱明经办这件事了。他必然是先给那女土司看。”慧书道:“三姨妈的这副首饰很少见,荷姨的意思是由她经手会有好价钱,她要我这么说。”慧书顿了一顿,“她办这些事必定于她脸上有光。这是我估计。我想她会好好办的。”
“她既然知道这事,必定知道东西不在我手上了。”碧初想了想,说:“你回去说,荷姨的好意三姨妈心领,她若是已经和经手人有联系,就请她帮着争一争价钱,我们是要靠这笔钱过日子的。”“明白了。”慧书低头说。
碧初要去张罗饭,慧书阻挡说:“爸爸都想好了,若是三姨父精神还好,大家一起到黑龙潭去走走。好不好?”外面弗之兴致也好,收拾了一下,四人坐上了车,留青环和抬得看家。
车子开过芒河,不久便到龙江边,龙江水势很急,江心涌起波浪,一浪接着一浪赶着向前。车子经过植物所,说起峨在大理的情况。亮祖说:“你们放心,我看峨小姐一定会成为一个植物学家。”碧初道:“但愿像大姨父说的。”车到黑龙潭,两个马弁不知从哪里抬了一张椅子来,让弗之坐,弗之连说不敢,坚不肯坐。众人慢慢走着,观看景致,都觉精神一爽。亮祖引路,说:“我带你们到一个好地方。”众人走到高处殿阁的后面,见围墙边有一个小门,出了小门,是一大片松林,树下长满青草,又夹杂着杜鹃花。这里的杜鹃花并不成片,一堆堆,一丛丛,好像摆了什么阵势。此时花的盛期已过,滞留的花朵仍很艳丽,执著地留恋这覆盖着青草的地面。本来不觉得有风,越往前走,越觉得头顶松涛阵阵。亮祖道:“怎么样?我是个武人,这地方还不俗吧!”弗之有些累了,在一个树墩上坐了,说:“在这里隐居倒不错。”“我可不是隐居的人,一听说能够复职打仗,我才又活过来了。”碧初叹道:“弗之能是么,我看也未必。”弗之道:“是知我者。”
马弁过来在草地上铺了一块油布,放上一壶茶,亮祖挥手让他们走开。大家细听松涛,细观花阵,俱都忘了烦恼。慧书自己跑开去看一条小溪,亮祖忽然说:“我一直有个想法,军人总要做阵亡的准备,此次出师必然非常艰苦。我要把慧书托付给三姨妈三姨父,以后让她随你们到北平去上学。”碧初不觉眼睛湿润,说:“亮祖兄不要这样说,我们会照顾慧书,你也会长远照顾她。”弗之说:“到北平上学很好。亮祖兄尽可放心。”亮祖微笑道:“我知道是用不着托的,姨妈是最亲的了,何况又是你们这样的人。”说话间慧书已经站在碧初身后,走上前向弗之鞠了一躬。碧初说:“我从来就说,慧书是个懂事的孩子,会有好运气。”又休息了一阵,亮祖命马弁摆好椅子,坚持让弗之坐上,弗之确也走不动了,坐上,由马弁抬着,一直下到黑龙潭边。
公园外有些米线、饵块小铺,自不是说话之地。当时有些单位借用公园房舍。亮祖吩咐向一家研究所借得房间,代办酒肴,俱已备妥。大家入室坐下。有人端菜上酒,招呼伺候,亮祖命令说:“除了上菜都走得远远的。”又看着几个冷盘,说:“老一套。”弗之用药不能饮酒,大家且喝茶。亮祖举着茶杯说:“前面的路确实很远,打日本人我不怕,抗战必胜的信念我是从未动摇,我怕的是下一步。”弗之道:“无法抗拒就只能逃了。逃有各种方法,也不只是换地方才能逃,比如,白居易写《新丰折臂翁》因为‘兵部籍中有名字’,所以‘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将大石捶折臂’,这也是一种逃,他是为了保一身。如果不只为保全自己就更难办了。”“也许需要牺牲自己来保全大局。”亮祖沉思地说。弗之看定他说:“那不是上策。”一时,马弁端上热菜,大家用饭。亮祖介绍:“今天只有两样菜能说一说,一个汽锅鸡,一早就炖上了;一个是炸荷花瓣,附近有一片荷田,他们有这样吃法。”汽锅鸡端上来,浓香扑鼻,又有鸡汤煮的粥,亮祖特别说:“这是慧书交待的。”饭间说起颖书,颖书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闲了一阵,现在总算找到事了。在某师部任参谋,管理后勤工作,回来过两次,看来长了见识。弗之道:“颖书读书是认真的,我们谈话不多,觉得他这两年思想变活泼了。”亮祖笑道:“他最爱听你讲话,影响是显然的。”这时端上最后一道甜食,果然是炸荷花瓣,酥脆且有一种清香。一时饭毕,先送弗之夫妇回家。慧书又拉着碧初的手问:“什么时候搬进城?”“总是在暑假里,那时就近些了。”碧初答,互道珍重,严家父女别去。
又过了几天,钱明经送来一大笔钱,那副饰物果然卖了。他没有说详细的过程,只说荷珠来联系了,想压低价钱,讨好殷长官夫人,他说,孟先生又不是《红楼梦》里的石呆子,这事办不通的。倒是女土司想了些门路,卖得这笔钱。据说买主是一位尼泊尔王子。“这也不算明珠暗投吧!”他有几分得意地说。又特别声明,前次赠款已经扣除了。碧初十分感谢,说这笔钱正好帮助弗之复原。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托你办这事我觉得很对不起惠枌。”明经立刻明白了,说:“我们的事师母是清楚的。在我心里并没有人能超过惠枌。”碧初道:“我想她更是如此。”两人又说起凌雪妍即将生产,碧初心里安排,这笔钱要分她一些度过产期。明经说:“现在物价飞涨,钱不能存,最好有个处理。”碧初说:“多亏你想到,就托你办。行吗?”明经想了想,答应了。
经过调养,弗之身体显然好转,时常起来走动,又坐在书桌边,写下了两门期末考试题,请李涟带去。碧初开玩笑道:“真是好多了,我可没有许愿呀。”青环在旁道:“我许愿了,我猜不只我一个人许愿。”拾得忽然跳上膝来,拱着弗之的手臂,许愿的大概还有它。
第三节
期末考试结束,凌雪妍在小屋中改了最后一份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终于做完自己应做的事,没有拖沓,没有耽误,现在可以专心迎接自己的孩子了。卫葑本要她就在城里待产。雪妍说产期还有一个月呢,还是到落盐坡住几天再进城来。那时从城里到植物所已有马车,车帮两边加两块木板便是长凳,座位谈不上舒适,但总可以节省些体力。雪妍离开前,把小屋擦拭了一遍。他们已在着手换一处房子,也在蹉跎巷,房间大些,可容三口之家。他们每次去看,都商量着这儿摆桌,那儿摆椅。卫葑更是悄悄地做些小设计,如修个炉台什么的。他想,雪妍下次进城来,要让她大吃一惊。
他们从小东门上车,车行比步行还慢,遇有颠簸处,卫葑便扶雪妍下车慢慢走,一路望着蓝天绿树,渐近碧野清波。两人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卫葑低声说:“雪雪,你猜我在想什么?”雪妍轻声回答:“我只能告诉你,我在想什么。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是三个人一起生活。一起出门,一起进门,一起来来去去。”这正是卫葑所想,他不由得拉住雪妍的手抚摸着,惹得一车的人都用快活的眼光看着这对年轻人。一位老嬷嬷指着雪妍的肚子,说是男孩,卫葑道:“女孩也是一样的。”老妇人先下车。别的人说:“老人说的吉利话,莫要改她的话。”两人忙答应:“知道了。”
从植物所到落盐坡路并不远,他们一路讨论婴儿的名字,设想了几个男孩名和女孩名,讨论热烈,但没有结果。毕竟雪妍身子沉了,这样转移目标还歇了好几次,一周前步行进城,只歇过一次。他们刚到家门,便出来一位主人,热烈地欢迎,那是柳。柳绕着他们欢蹦乱跳,又堵住门口,伸出两只前脚,一人一只,握一握,然后几乎是把他们裹挟进门,米先生、米太太的热情也不逊色,因时近正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