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宁》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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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约翰?凡?爱克(1375-1440):法兰德斯画家,著名的作品有祭坛装饰画《神秘的羔羊》等,所绘的细节,技术的完美,给人一种逼真的感觉。
② 彼特路斯?克莱斯图斯(1410?-1472):法兰德斯画家,作品主要为宗教题材。
③ 梅姆林(1430-1494):法兰德斯画家,著名作品有《培萨塔出浴》、《老妇》等,在他笔下,人物因为信仰坚定,有一种特别安静的气息。
作品多半是供在祭坛上或小圣堂里的图画。
维克多还为最近一期校刊撰写了一首论画家的诗,登载在那位艺名为莫纳的画家所绘的一幅画的对页上,诗上面还有一句箴言:“恶劣的红色应避免使用,即使是精工监制的也仍然是恶劣的”(摘自一部论绘画技巧的古书,不过却有政治警句的涵义)。那首诗起首是: 列奥纳多①!疑难杂症 冲击着搀铅的茜草红: 你把莫娜?丽萨的嘴唇画得那么红 现在却变得修女般苍白。
他一心想学那些古老的大师的办法,用蜂蜜啦,无花果汁啦,罂粟油啦,粉红的蜗牛粘液啦,使他的颜料变得柔和些。他喜爱水彩,他喜爱油彩,但他唯恐彩色粉笔太脆,胶画颜料太粗糙。他象一个孜孜不倦的孩子那样耐心仔细地钻研他的原材料,就象那些画家的一名小学徒(这是雷克在想象呐!),短短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在某一位伟大的意大利投影法画家的画室里,在一个琥珀和光亮的釉料世界里,连年累月地磨研颜料。八岁时,他有一次跟他妈说他想画空气。九岁,他已经懂得用彩色渐次涂层而引起感官上的乐趣。隐秘的明暗配合法和半透明底彩的产物——优美的阴暗对照法,早已在抽象派艺术的牢房里,在可僧的原始派的① 指列奥纳多?达?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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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济贫院里死去,可这跟他又有什么相干?他挨次把各种不同的物体——一个苹果啦、一支铅笔啦、一个象棋卒子啦、一把梳子啦——放在一杯水的后面,然后通过那个玻璃杯仔细窥视:红苹果变成一条轮廓鲜明的红带子,同那半杯幸福的阿拉伯红海的水平线衔接。那支短铅笔如果倾斜就象一条具有某种画派风格的弯弯扭扭的蛇,如果垂直就变得奇胖无比——几乎象个金字塔。那个黑卒子如果动来动去就裂成两个黑蚂蚁。那把梳子平着放,玻璃杯里就象充满了条纹美丽的液体,成了一杯斑马香槟酒。
在维克多预定来的那一天前夕,普宁走进温代尔大街一家体育用品商店,要买个足球。这个季节买它,可有点不合时令,不过店员还是给他拿出来了。
“不对,不对,”普宁说,“我不是要个鸡蛋、鱼雷什么的这类玩意儿。我要买一个普通足球那样的球。圆圆的!”
他用手腕和手掌比划出一个小型的地球。他在课堂里讲到普希金诗作呈现的那种“和谐的完整”时也常打这样的手势。
店员扬起一个手指头,默不出声地拿来一个足球。
“对啦,我要买的就是这个,”普宁带着庄严的满意表情说。
他拿着这个用牛皮纸包好、再用玻璃胶纸粘牢的货品, 
又走进一家书店,要买一本《马丁?伊登》①。
“伊登,伊登,伊登,”那位个儿高、肤色黝黑的女掌柜一边快嘴重复着,一边用手直揉脑门子。“让我想想看,您别是要一本写那位英国政治家②的书吧?对吗?”
“我指的是,”普宁说,“那位著名的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写的一本著名的作品。”
“伦敦,伦敦,伦敦,”那个女人说,双手按住太阳穴。
她的丈夫,一位姓特威德的先生,爱写点有关时事问题的诗,手里拿着烟斗,过来解围了。经过一阵搜索,他从他那不很富裕的店铺的灰尘扑扑的家底子里找出一本老版的《狼的儿子》。
“恐怕,”他说,“小店只有这位作家这本书啦。”
“怪事!”普宁说。“声名的盛衰啊!我记得当年在俄国,人人——小孩子啦,大人啦,医生啦,律师啦——人人反复读他的书。这本不是他最好的作品,不过嘛,好啦,好啦,我就买它得了。”
回到他那年寄宿的住所,普宁教授就把球和书摆在楼上客房的书桌上。他昂起脑袋,仔细观察这两样礼物。球包着纸不象个样子,很不雅观,他就剥去包装纸。这样一来就露出漂亮的皮革。那间屋子又干净又舒适。中学生一定喜欢墙上那张雪球打掉一名教授的大礼帽的图片。床铺刚由① 《马丁?伊登》(1909):杰克?伦敦的代表作,前半部带有自传性,取材于他早年经历和后来的成名过程。
② 指英国政治家安东尼?艾登,1955-1957年曾任首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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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女仆整理好;房东比尔?谢泼德老头儿已经从楼下上来过一趟,郑重其事地给台灯换了个新灯泡。一阵潮湿的暖风从那扇敞开的窗户强袭进来,人可以听见下面一条小河汩汩的流水声。天要下雨了。普宁把窗户关好。
他在同一层楼上自己那间屋子里发现一张便条,是由电话传来的维克多一封简短的电文,说他整整要迟到二十四个小时。
维克多和另外五个孩子由于在阁楼里偷着抽雪茄烟而正被拘留在学校里度过复活节一周假期里宝贵的一天。维克多胃易呕吐,鼻子也不爱闻这闻那(这两种毛病他都仁慈地向温德夫妇隐瞒了),其实并没真正参加抽烟,只苦着脸吸了两口;有好几次他都顺从地跟随他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喜欢冒险、吵吵闹闹的汤尼?小布莱德和兰斯?博克,到那个严禁攀登的阁楼上去。你穿过那个行李间,登上那个恰恰在屋顶下面窄过道里的铁梯子就到了。在这儿,楼房迷人而古怪的脆骨架就看得见、摸得着了,梁椽和木板啦,扑朔迷离的隔板啦,一块块阴影啦,还有那薄而脆的板条,脚一踩上去就陷进空档,使底下看不见的天花板上的灰泥扑扑脱落,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这条迷津之路的尽头是尖角阁楼顶端的凹处,一个带顶篷的小平台,那儿有乱七八糟一大堆旧连环漫画书和新近的雪茄烟灰。烟灰被发现了, 
孩子们也招认了。汤尼?小布莱德是一位前任的著名校长的孙儿,因为家中有事而特准离校:有一位多情的表亲在去欧洲之前想见他一面,可是汤尼明智地要求跟其他伙伴一起拘留在学校。
维克多入学那个时期的校长,我前面已经提过,是霍佩尔牧师,一个黑头发、气色好、招人喜欢的庸庸碌碌之辈,得到波斯顿主妇极大的赞扬。维克多和他的共谋犯同霍佩尔一家人共进晚餐时,席间时不时会透露种种水晶般清晰的暗示,尤其是从声调甜美的霍佩尔夫人嘴里透露出来,她是个英国女人,姨妈嫁给了一位伯爵;牧师原本可能发慈悲,昨天晚上带六个孩子进城去看场电影,而不是让他们早早去睡觉。饭后,她亲切地挤了一下眼,叫他们赶快跟上那位正朝过道轻快走去的牧师。
老派的受托人可能觉得赦免一顿鞭打还是恰当的,霍佩尔在他那短暂而不出色的经历中已经对一些特殊罪犯使用过一两次那种惩罚了;但是最叫孩子受不住的是校长撇着红嘴唇发出来的刻薄的嘻嘻假笑声,那当儿他正在过道里停下来拿起一套折叠得方方整整的袍服——他的黑僧袍和白法衣;门口停着一辆旅行汽车,正如孩子们所说“扭住了处罚不放”,这位假模假式的牧师带领他们到十二英里以外的鲁贝恩一座冰凉的砖瓦教堂去观赏一场给稀稀拉拉的教徒上演的特邀宗教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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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按理说,从克兰顿到温代尔最简便的办法是乘出租汽车到佛拉明汉去搭一班开往阿尔巴尼的快车,然后再搭朝西北方向驶去的慢车,经过一段很短的路程就到了;可是说实在的,这种最简便的办法是最不切合实际的。不管那两条铁路彼此是否有某种严重的宿仇,还是因为它们联合起来赏给其他运输工具一个公平的机会,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永远存在这样一种局面:不管您怎样摆弄时间表,您在阿尔巴尼换车,至少也得等上三个钟头。
上午十一点有一班公共汽车从阿尔巴尼出发,下午三点左右抵达温代尔,可是这就得搭清晨六点三十一分从佛拉明汉开出的那班火车;维克多觉得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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