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国王》第83章


“登上一段楼梯便是书房。他说你可能要用电话,我又你们准备了满满一缸马丁尼酒,完全按你们的口味调的。”塞梯尼亚兹上楼去,见一个白色的房间,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电话却有八台之多,此外便是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几十本书,包括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和意大利文。这里也有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的一本依地文原著(注: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美籍犹太人,197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再就是一些法学著作,其中有两卷杰拉尔德·菲茨莫里斯爵士的《国际法概论》、几卷《吉尔曼国际法手册》和《国际贸易法杂志》,还有早年在哈佛的那些日子里乔治·塔拉斯曾要他下许多功夫啃过的一些范本。
塞梯尼亚兹看得出雷伯没有放弃钻研法律。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一个绿色的文件夹醒目地放在桌子上许多电话机旁边。文件夹上有他熟悉的字样:“绝密。面交收件人”。
另外还有他不那么熟悉的字样:d。j。s。是不是大卫·詹姆斯·塞梯尼亚兹的姓名缩写?他一边在电话里要秘书把所有的约会改期(时间另行通知),一边伸手去拿那个绿色的文件夹。
但他终于没有把它拿过来。他挂断电话,走到第二把椅子那儿坐下,拣了一本索尔·贝娄(注:美国作家,父母为俄籍犹太移民,197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书看起来。几分钟之后,他听见前门开启和关闭的声音,还听见有人说话,然后,雷伯高高的身影悄没声儿地出现在门口。
“对不起,我来晚了,大卫。我想从曼哈顿走回来,但是我把自己步行的速度估计错了。你应该把文件夹打开来。”
他这话的意思很清楚,既然我把它留下来,那显然是给你看的。否则我就犯了个错误。可谁能想象雷伯·克立姆罗德会犯错误?塞梯尼亚兹又一次感到不快。
“请原谅,大卫。我有时候使你觉得为难。请不要生我的气。”
他走进屋里坐了下来,仍然是他习惯的一种姿态:双手插在上衣兜里,两腿伸直,下巴抵在胸前,眼神迷离恍惚,他和蔼地说:“现在你愿不愿意看一看文件夹?”
塞梯尼亚兹放下贝娄的书,走到桌旁。文件夹内只有一页打字的文件。上面写着:“塞梯尼亚兹,大卫·詹姆斯,一九二三年九月二日生于纽约州纽约市。详见前卷。自一九六六年一月一日至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这段时期内没有什么可报告的,按照命令,一切监视将于一九六七年一月一日零点开始停止。”签字只有一个字母j。
“杰思罗,”雷伯说。“想必迪耶戈把有关他的情况告诉了塔拉斯,想必塔拉斯又告诉了你。不言而喻关于我手下一些人的情况的档案是他派人给你送去的。他还将继续这样做。”
“我被……监视起来有多久了?”
“一九五〇年一月一日零点开始。(注:此处有些疑问,前文提到雷伯是一九五〇年七月才到的纽约,八月才开始的创业,不太可能从一月起监视塞梯尼亚兹。)不过,想必你已经觉察到这一点。”
“他发现我干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现,这使他非常失望。重要的什么也没有。杰思罗深信,任何一个自由人都是罪犯,只是没有被查出来。可是你和塔拉斯大大地动摇了他这个基本信念。”塞梯尼亚兹想到塔拉斯也和他一样,多少感到一点安慰。
“塔拉斯也一样,”雷伯说。他那种能猜透别人心思的本领实在令人恼火。
“对他的监视也解除了?”
“是的。”
雷伯举手阻止对方开口。
“大卫,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时候让杰思罗停止监视乔治·塔拉斯的?对这个问题我将不予回答,请你别问。究竞我是先表示信得过乔治,后表示信得过你呢,还是相反,知道这一点并不重要。反正你知道现在的状况就行了。既然你已知道我派人监视了你十七年,你一定会问:为什么现在我要撤销命令?我只能回答:我不知道。大概是到了一个人不能不完全信任另一个人的时候。”
“你使我觉得很不痛快,”塞梯尼亚兹说。
“因为我这种自问自答的做法?我知道。我情不自禁。”
他笑了起来。
“不妨说,我有时候情不自禁。”但是他很快就止笑敛容,眼睛又朦朦胧胧地地望着塞梯尼亚兹。
“二十二年又一百五十四天之前,大卫。记得吗?”
“记得。”
“对于那一天的记忆是不是一清二楚?”
“当然比不上你的记忆。”
那双灰眼睛颜色似乎变深了些,目光呆滞,就像着了什么魔进入被催眠状态。
“mon dieu,mon dieu,la vis est la,simple et tranq…uille……(我的上帝,我的上帝。生命在那里,单纯而宁静……)大卫,下面的你还记得吗?”
塞梯尼亚兹觉得自己在软化。渐渐地,他让感情占了上风。
“cette paisible rameur…la vient de la ville!(那和平的隐隐噪声来自市镇……)”
“对,大卫。”
“dis,quas…tu fait,toi que voila,pleurant sans cesse,dis,quas…tu fait,toi que voila,de ta jeunesse……(哦,你,你做了什么,老是没完没了地哭泣?哦,你,你做了什么,以你的青春?……)”
沉默。雷伯点点头。他在微笑,态度极为亲切、友好。
“我提起这些往事并不是想……搞感情讹诈……”
他把腿挪动一下,从衣兜里抽出手来,张开手掌,露出大拇指与食指相交处长长的伤疤。
“刚才我一路走,一路确实在想一九四五年五月的那一天。‘我决不会忘记我救过你的命。’写这句话的也是一个法国人。你的确欠我的情。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我没有忘记这件事。”
“你从不忘记任何事情。”
“这并不永远是长处。”
这番话表明他几乎为此而感到苦脑,这有点难以想象。又一阵感情的冲动向塞梯尼亚兹袭来,他想:楼下那个女子看上去很象夏眠……
两人又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雷伯站起身来,开始来回走动。
“海梅·罗查斯,”他说。“当初我曾这样想:不知你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发现他的名字。结果你花的时间比我原先预料的少一些。自从我意识到你已知道此人,我就存心避开你。我还没有作好准备。你从哪儿得到的线索?弗朗西斯科·桑塔纳?”
“是的。”
“当我在他面前谈到那八百万棵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很惊讶。后来你到梅里达他家去了。他会向你提到那些树,这是合乎逻辑的。大卫,有两个人,他们的名字几乎是一样的:海梅·罗查斯和乌巴尔多·罗沙,这第二个是巴西人。你不要把他们混淆起来。很快你还会知道其他一些名字:埃默森·科埃略和若热·索克拉特斯,也是巴西人。另外,象恩里克·埃斯卡兰特、吉姆·麦肯齐、让·科尔切斯科、特拉雅诺·达席尔瓦、黄森、乌韦·索别斯基、德尔·哈撒韦、伊莱亚斯·魏茨曼和埃塞尔·魏茨曼、莫里斯·埃弗雷持、玛尔尼·奥克斯——这些人次要些,虽然他们对我来说也极为重要。他们还没有出现在你的任何案卷里。但是我们今天会面,就是要谈这些人。”
他又坐下。灿烂的阳光照耀在东河和曼哈顿上空,给这些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群抹上一点儿人情味。
“大卫,过去的几年里,我同时进行着几项业务,你和我知道这些业务总共有多少项,知道它们有时候是多么复杂。如果用钱来计算,我的身价究竞是多少,你可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在这个意义上,我从来不是贪得无厌的。我对此不感兴趣。”
他微笑着。“你知道,我这不是装腔作势。”
“我能向你提供准确的数字,”塞梯尼亚兹说。“如果你给我一些时间。四个星期,或者五个星期。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二。”
“我一天都不给,大卫。”
“你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把别人都抛得老远。”
“那很好,”雷伯说时略带几分嘲意,似乎觉得挺可笑,但并不显得无礼。
他伸出大而瘦的一双手,除了伤疤处,皮肤都呈棕褐色。在那时候,塞梯尼亚兹并不知道这伤疤是怎么得来的。雷伯没有戴手表,也没有戒指。
“大卫,过去的几年里,我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它比以往我所做过的任何其他事情意义都更为重大。我还没有对你谈过这件事,而且,在明年之前,我也不打算告诉你。这是一项要作很长时期努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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