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第二卷 第四部》第13章


雪橇也赶上前来,扬起马鞭驱使辕马飞奔,雪橇中传来一片呐喊声和尖叫声。那匹辕马在轭下坚毅地晃地身子,没有考虑减低步速,于必要时情愿加一把劲,再加一把劲。 
尼古拉赶上了第一辆三驾雪橇。他们从一座山上驶行下来,已经驶到河边草地中轧宽的路上。 
“我们在什么地方行驶呢?”尼古拉想了想,“想必是在科索伊草地上。不对,这是个我从未见过的新地方。这不是科索伊草地,也不是焦姆金山,天知道这是个啥地方啊!这是个什么神奇的新地方。不管那是个什么地方啊!”他对几匹马大喝一声,开始绕过第一辆三驾雪橇。 
扎哈尔勒住马,把他那一直到眉毛上挂满霜的脸转过来。 
尼古拉撒开他的几匹马,扎哈尔向前伸出他自己的两只手,吧嗒一下嘴,也撒开他自己的马。 
“喂,少爷,沉住气。”他说道。几辆并排的三驾雪橇驶行得更快,疾驰的马儿飞快地变换脚步。尼古拉冲到前面去了。扎哈尔还没有改变向前伸出两手的姿势,微微地抬起他那只紧握缰绳的手。 
“少爷,不对头。”他向尼古拉嚷道。尼古拉让那几匹马向前飞跃,终于赶过了扎哈尔。马在疾跑时翻卷起微小而干爽的雪粒,撒到那些乘车人的脸上,他们身边可以听见繁密的铿锵的响声,急速地移动的马蹄和被赶过的三驾雪橇的阴影乱成一团了。从雪地的四面传来滑铁咯吱咯吱的响声和妇女们刺耳的尖叫声。 
尼古拉又勒住马,向周遭望了一眼。四下里仍旧是繁星闪耀的、完全沉浸在月光中的神奇的平原。 
“扎哈尔叫我向左边走,可是干嘛要向左边走呢?”尼古拉想道。“难道我们是驶向梅柳科娃家吧?难道这就是梅柳科娃的村庄吗?天知道我们在哪里驶行,天知道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我们现在感到非常奇怪而且舒畅。”他朝雪橇里瞥了一眼。 
“你瞧,他的胡髭和睫毛全是白的。”一个坐在雪橇里的长着细胡子、细眉毛、样子古怪而清秀的陌生人说。 
“这个人好像是娜塔莎,”尼古拉想了想,“这是肖斯小姐,也许不是,这个有胡髭的切尔克斯人,我不知道她是谁,可是我爱她。” 
“你们不觉得冷吗?”他问道。他们不答话,哈哈大笑起来。坐在后面那辆雪橇上的季姆勒不知道在喊什么,也许是可笑的事情,可是他喊什么,听不清楚。 
“对,对,”可以听见有几个人一面发笑,一面回答。 
“不过,这是一座仙境般的树林,黑色的树荫和钻石般闪耀的光点互相辉映,还有一长排穿廊式的大理石台阶,神奇的建筑物的银顶,可以听见野兽刺耳的尖叫声。设若这真是梅柳科娃的村庄,那就更加奇怪了,天知道我们在哪里行驶,我们总算来到了梅柳科娃的村庄。”尼古拉想道。 
这真是梅柳科娃的村庄,一些丫头和仆人拿着蜡烛,露出愉快的面容跑到大门口。 
“这是什么人啊?”有人在大门口问道。 
“看看那些马,我就晓得,这是化了装的伯爵家里的人,” 
可以听见几个人回答的声音。
。。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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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梅柳科娃是一个敦实的、精力充沛的女人,戴一副眼镜,穿一件对襟无扣的宽大的连衣裙,坐在客厅中,几个女儿围在她身边,她想方设法不使她们感到烦闷。她们正在慢慢地倒出蜡烛油,当接待室传来一些来客的步履声和说话声的时候,她们就望着几个走出去的人影。 
化装成骠骑兵、太太、巫婆、丑角、狗熊的人在接待室里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擦干净挂了霜的面孔,然后进入人们急急忙忙地点燃蜡烛的大厅。化装成丑角的季姆勒和化装成太太的尼古拉首先跳起舞来。那些被乱喊乱叫的儿童围住的化装的人,蒙着脸,改变了嗓子,在女主人面前鞠躬行礼,然后在房里叉开腿站着。 
“啊,没法认出来!是娜塔莎么!你们瞧,她像谁啊!说真的,像个什么人。爱德华·卡尔雷奇多么清秀啊!我认不出来。他跳得真棒!啊,我的爷呀!切尔克斯人扮得出色,说真的,索纽什卡扮这个角色多么合适。这又是什么人啊?唔,令人高兴!尼基塔,万尼亚,把这些桌子挪开。我们还安闲地坐着哩!” 
“哈——哈——哈!……骠骑兵,骠骑兵啊!她真像个男孩子,看看那双脚!……我看不清晰……”可以听见许多人的说话声。 
娜塔莎,梅柳科娃家里的年轻人最喜爱的人,和他们一同溜进那后面的房间里去了,在这里,几个少女的裸露的手从那敞开的门里接过一名男仆递来的她们所必需的软木炭、各种各样的长衫和男人的服装。过了十分钟,梅柳科娃家里的年轻人便和化了装的人们汇合在一起了。 
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吩咐给客人空出地方来,宴请主人和仆人,她没有取下眼镜,忍住笑,在那些化装的人们中间来回地走着,凑近他们,谛视他们的面孔,一个人也不认识。她非但不认识罗斯托夫家里的人和季姆勒,怎么也认不出她自己的几个女儿,怎么也认不出她们穿的她丈夫的几种长衫和制服。 
“这是谁的什么人呀?”她仔细望着化装成喀山鞑靼人的她的女儿的面孔,一面把脸转向家庭女教师,说道。“看来好像是罗斯托夫家里的什么人。喂,骠骑兵先生,您在什么兵团服役呢?”她问娜塔莎。“给土耳其人一点果子软糕吧。”她对那个拿着食品绕行一周的小吃部管事说,“他们的规矩不禁止吃这种食品。” 
有时候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望着这些跳舞的人,他们断然地认为只要化了装,谁也认不出他们。因此不觉得害羞;看见他们跳出古怪而且滑稽可笑的舞步时,她就用手绢蒙着脸,因为她这个慈祥的老太婆忍不住,笑出声来,所以她整个肥胖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我的小萨沙,小萨沙!”她说。 
在跳完俄罗斯舞和轮舞以后,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让所有的仆人和主人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子,拿来了一枚戒指、一根绳子和一个卢布,做各种集体游戏。 
过了一个钟头以后,大家穿的衣裳都给揉皱了,凑乱不堪了。在那淌着热汗的、发红的、显得愉快的脸上,软木炭画的胡子和眉毛都给弄得模模糊糊了。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开始认出这些化装跳舞的人,赞美服装做得很雅观,尤其是姑娘们穿起来觉得合身。她感谢所有的人,使她快活一阵子。她邀请客人在客厅中宵夜,吩咐在大厅中宴请仆人们。 
“不,在浴室里占卜,这太可怕了!”吃夜宵的时候,那个住在梅柳科娃家里的老处女说。 
“那是为什么?”梅柳科娃的长女问道。 
“您去不成,要有勇气……” 
“我一定要去。”索尼娅说。 
“告诉我,这个小姐出了什么事?”梅柳科娃的次女说。 
“对,是这么回事,有个小姐已经到浴室去了。”老处女说,她拿走一只公鸡、两套餐具,她所做的正是理应做的事,她在那里坐下来。坐了一会儿,她只听见,忽然间有辆车子开来……一辆雪橇驶近了,铃铛和铃鼓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听见有个人走来。那个人完全和人一样,好像是一个军官,走进来,坐在她身旁,拿起餐具用膳。” 
“啊!啊!……”娜塔莎惊骇万状,瞪起眼睛大声喊叫。 
“它怎么样,和我们人这样说话吗?” 
“对,就像人一样,什么都像人一样,他于是开始、开始规劝她,她本想应酬他,一直谈到鸡鸣破晓,可是她胆怯起来,简直胆怯得用手蒙住眼睛。他把她托起来了。好在这时候有几个姑娘跑过来了……” 
“唔,怎么要吓唬她们啊!”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说道。 
“妈妈,要知道您自己也占卜过……”女儿说。 
“在粮仓里怎样占卜呢?”索尼娅问道。 
“最好是现在就到粮仓里去,听听那里的响声。若是听到敲打得咚咚响,就是凶兆,若是听到装谷的响声,就是吉兆,否则就是……” 
“妈妈,告诉我,您在粮仓里遇到了什么?” 
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微微一笑。 
“怎么啦,我已经忘了……”她说,“你们谁都去不成,是吗?” 
“不,我一定要去,佩拉格娅·丹尼洛夫娜,让我去吧,我一定要去。”索尼娅说道。 
“唔,如果你不怕,那没有什么,就可以去。” 
“路易莎·伊万诺夫娜,我可以去吗?”索尼娅问道。 
无论是做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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