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与和平 第二卷 第四部》第15章


“噢,娜塔莎!”她说道。 
“看见吗?看见吗?看见什么呀?”娜塔莎托着镜子,喊叫起来。 
索尼娅什么也看不见,她刚想眨眨眼睛,站起来,这时她听见娜塔莎的说话声,她说:“一定看得见!”……她既不想欺骗杜尼亚莎,也不想欺骗娜塔莎,她坐在那里觉得难受。她本人并不知道,当她捂住眼睛的时候,她怎么会、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 
“看见他吗?”娜塔莎抓着她的手问道。 
“是的。等一等……我……看见他了,”索尼娅情不自禁地说,尽管还不晓得,娜塔莎言下的他指的是谁,他指的是尼古拉,或者他指的是安德烈。 
“可是为什么不说我看见了?要知道别人都看得见啊!谁会揭穿我,说我看见了,或者说没有看见呢?”这个念头在索尼娅的头脑里闪了一下。 
“是的,我看见他了。”她说。 
“是个啥样子?是个啥样子?他是站着,还是躺着?” 
“不过,我看见了……本来并没有什么,我忽然看见他躺着。” 
“安德烈躺着?他病了么?”娜塔莎带着惊惶失措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女友,问道。 
“不,恰恰相反,恰恰相反,是一副愉快的面孔,他向我转过脸来。”当她说话的时候,她好像觉得,她看见了她说的那种情状。 
“喂,后来怎样,索尼娅?” 
“这时我没有看清楚,有一种既蓝而又红的物体……” 
“索尼娅,他在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在什么时候可以看见他!我的天呀!我多么替他也替自己担心,为一切担惊受怕啊……”娜塔莎说道,她对索尼娅的安慰一言不答,躺到床上,熄灭蜡烛之后长久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透过结冰的窗户,望着寒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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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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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节期之后不久,尼古拉告诉母亲他钟爱索尼娅并且向她表白他将娶她为妻的决心。伯爵夫人早就发觉索尼娅和尼古拉之间发生的爱情,而且预料到他会吐露衷肠,因此她默不作声地听他说话,并且对她儿子说,他想和谁结婚就可以和谁结婚,不过无论是她还是父亲对这种婚事决不会为他祝福。尼古拉首次感到,母亲对他不满意,尽管她十分爱他,她也决不会向他让步。她态度冷淡,不朝儿子望上一眼,就派人去把她丈夫找来,当他来到后,伯爵夫人想在儿子面前简短地冷静地告诉丈夫是怎么回事,但她忍不住,懊恼得痛哭流涕并从房里走出去了。老伯爵开始犹豫不决地规劝尼古拉,想使他感到内疚,要他放弃自己的打算。尼古拉回答,说他决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于是父亲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感到困惑不安,很快就停止讲话,到伯爵夫人那里去了。虽然他和儿子争吵,但是他常常意识到,他的事业受到挫折,因而在男儿面前犯有过错,儿子拒绝娶那个有钱的未婚女子,而挑选没有嫁妆的索尼娅,他不能因为此事而对他儿子表示忿懑,——只有这时他才更加鲜明地想到,如果不是事业受到挫折,对尼古拉来说,决不能指望找到一个比索尼娅更好的妻子,事业受到挫折只能归罪于他和他的米坚卡,还有他那不可克服的习惯势力。 
父亲和母亲不再向儿子谈论这件事,在这之后过了几天,伯爵夫人把索尼娅喊到身边,显现出她们二人都意料不到的残酷无情的样子,狠狠地责备外甥女引诱她儿子,责备她忘恩负义。索尼娅默默无言,低垂着眼帘,谛听伯爵夫人的残酷的话语,她不明白到底对她有什么要求。她愿意为恩人们牺牲一切。自我献身的思想是她珍爱的思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法明了,她应当为谁作出什么牺牲。她不能不爱伯爵夫人和罗斯托夫全家人,但是她也不能不爱尼古拉,她没法知道她的幸福取决于这种爱情。她默默无言,怏怏不乐,没有回答她的话。尼古拉仿佛觉得,他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情状,他于是去向母亲表白一番。尼古拉时而央求母亲宽恕他和索尼娅,答应他们结婚,时而威吓母亲,并且宣称,如果有人迫害索尼娅,他就要马上秘密和她结婚。 
伯爵夫人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淡的表情回答他的话,说他是个成年人,并说安德烈公爵未经他父亲同意贸然结婚了,他可以如法泡制,但她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个女阴谋家是自己的女儿。 
女阴谋家这个词触怒了尼古拉,他抬高嗓门对母亲说,他从未想过她竟然强迫他出卖自己的感情,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就要最后一次说……但是他还来不及说出这句果断的话grsjwix,1828—1889)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哲学家。坚,母亲就凭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他要说这句话,她惊惶失措地等待他开口,这句话也许永远成为他们之间的沉痛的回忆。他来不及把话说完,因为娜塔莎在门边偷听到了,她脸色苍白,神态严肃,从门口走进房里来。 
“尼古连卡。你在说废话,住嘴吧,住嘴吧!我对你说,住嘴吧!……”为了压住他的声音,她几乎在叫喊。 
“亲爱的,妈妈,这根本不是由于……我的心肝,可怜的妈妈,”她向妈妈转过脸来,妈妈觉得她自己濒临于痛苦,处于决裂的边缘,恐惧地望着儿子,但因她执拗,残酷斗争,所以她不想,也不能退让。 
“尼古连卡,我给你讲讲清楚,你走开——亲爱的妈妈,您听我说吧。”她对母亲说。 
她说的话毫无意义,但是得到了她渴望得到的结果。 
伯爵夫人忧悒地啜泣,把脸藏在女儿怀里,可是尼古拉站了起来,心惊胆战,从房里走出去了。 
娜塔莎着手调停,结果母亲答应不迫害不欺压索尼娅,而尼古拉答应不隐瞒双亲采取任何行动。 
尼古拉毅然决定,办妥兵团的事务以后,就离职回家和索尼娅结婚,尼古拉神情忧悒而严肃,与双亲失和,但是他仿佛觉得,他沉溺于热恋之中,遂于元月初动身回兵团。 
尼古拉离开之后,罗斯托夫家中比任何时候更忧郁了。伯爵夫人由于心绪不佳而害病了。 
索尼娅因与尼古拉别离,更因伯爵夫人禁不住会用敌对的腔调和她谈话,所以她觉得十分忧愁。伯爵已显得比任何时候更为忧虑不安,因为境况恶劣,所以不得不采取果断措施。他们务必出售莫斯科的住房和莫斯科近郊的领地,而为售出住房他们必须前往莫斯科。然而伯爵夫人的健康情况迫使他们将行期日复一日地推迟。 
娜塔莎轻松地、甚至愉快地熬过了她刚和未婚夫离别的孤寂的时日,现在一日日变得更加焦急和难以忍耐了。她原想把她那美好的时光用来和他谈情说爱,可是如今她却不为任何人将韶光虚度,这种思绪无止无休地使她难受。他的来信多半会引发她的怒气。如今她以全副精神关注他,而他在过真正的生活,观察那些他颇感兴趣的地方和新人物,当她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感到十分委屈。他的书信愈益有趣,她就愈益觉得懊丧。她给他写的信,不仅不能给她以安慰,反而被她视为索然无味的虚伪的义务。她不擅长于写信,因为她不能在信中真实地表达她惯于用那语声、微笑和眼神所表达的千分之一的情感。她给他写信,封封都一样,枯燥而乏味,她自己对它毫不重视,伯爵夫人多次替她改正草稿中的拼写错误。 
伯爵夫人的病体始终未见痊愈,然而他们已经不能推迟这次莫斯科之行了。务必要备办嫁妆,售出住房,除此而外,必须在莫斯科等候安德烈公爵,今冬尼古拉·安德烈伊奇公爵正住在莫斯科,娜塔莎相信,安德烈公爵已经到达莫斯科了。 
伯爵夫人尚且待在乡下,伯爵偕同索尼娅和娜塔莎,乃于元月底启程着往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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