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三部曲(雾雨电)》第80章


惠翻看我的小说,她看见慧珠,看见小影,看见仁山,看见所有的人,她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就和朋友们在一起生活一般,这些人都是她的好朋友。
〃容,写下去吧。〃惠这样鼓励我。她同时却责备说:〃只是你不应该把我也写进去,一萍不像我。〃她的责备里没有一点怒气。我知识她喜欢这小说,因为它给她引起了不少甜蜜的回忆。
〃这只是一些回忆,不是历史。我们的历史是要用血来写的。〃她终于掩了我的原稿本,微微叹一口气,说了上面的话。
惠在对面岛上住了不到一个月,便抛下我走了。她有她的工作,她不像我,我是一个有痼疾的人。我不能够拿我的残废的身体绊住好。
〃容,你多多休息。小说慢慢地写。明年龙眼花再开时,我就来接你回到我们那里去。〃我送惠到船上,烟囱叫了三叫,她还叮咛地嘱咐我。她明白我的心很难忘掉离别。她的两道细眉也微微皱起来。
应该走的人终于走了。他们用他们的血写历史去了。
我一个人孤寂地留在这个租借地上,用病和小说来排遣日子。
方去后没有信来,只寄了我两本书。惠也没有信。我知道这是他们的习惯。我知道他们一定比我活得更痛快。
龙眼花开了,谢了,连果子也给人摘光了。我的身体仍然不好。在这中间我慢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小说,写到雄和志成的处刑,写到继先和炳的奇异的死。我仿佛像一个指挥官调动军队,把这些朋友都差到永恒里去。写完小说我忍不住伏在案上伤心地哭起来。我现在是一个隔岸观火的旁观者了。
像一个产妇把孩子生出来,我把我的血寄托在小说上。虽然我已经是一个垂死的人,但是我的〃孩子〃会活下去的。我把〃他〃遗留给惠,让她好好发培养这个孩子吧。
我的身体是否还能够支持到明年春天,我不知道。然而倘使龙眼花再开放时,我还能够看见惠,那么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寂寞的租借地。我还记得惠常常唱的那句话:〃我知道我活着的时候不多了,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
1933年除夕于九龙
这篇文章所写的事实全是虚构。只有关于方的一段有一点根据。方就是高志元,那真实的情形我已经在前面讲过了。
惠和慧是一个人,但她究竟是不是某一个朋友,我自己也说不出来。
总之这篇文章的写成与发表,虽有一种烟幕弹的作用,然而横贯全文的情调却极似我写作《电》时的心情。所以它依旧是一篇真挚的作品。从它,读者也可以看出我当时的痛苦的心情来。
《电》是《爱情的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它不仅是《雨》的续篇,它还是《雷》的续篇。有了它,《雷》和《雨》才能够发生关系。《雨》和《雷》的背景是两个地方,《雨》里面所描写的是地的事情,《雷》的故事却是在F地发生。
《雨》的结束时间应该比《雷》迟。周如水在地投江的时候,德已经在F地被枪杀了。
《电》和《雷》一样也是在F地发生的事情,不过时间比《雷》迟了将近三年。在时间上《电》和《雨》相距至多也不过两年半的光景。在《电》的开始贤对李佩珠说:〃你到这里来也不过两年多。〃在《雨》的末尾,高志元、方亚丹两人到F寺去时,李佩珠对他们说过,希望他们能够在那里给她找到一个工作。也许他们到了F地后不久就把她请了去,这是很可能的。这样算起来,从《雨》到《电》中间就要不了两年半以上的时间。
但是在这两年半中间,我们可以看见李佩珠大大地改变了,吴仁民大大地改变了,高志元也改变了,至少他的肚皮不痛了。方亚丹没有大的改变,慧和三年前的她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影有了大的进步。
这可祝福的两年半的时间。正如仁民所说:〃今天的社会是一个大洪炉、埃关于《电》我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在这里支却不便把它们全说出来。这部小说是我的全部作品里面我自己比较喜欢的一本,在《爱情的三部曲》里面,我也最喜欢它。但不幸的是它经过了几次的宰割,几乎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
《电》不能说是以爱情做主题的,它不是一部爱情小说;它不能说是以革命做主题的,它也不是一部革命小说。同时它又不是一部革命与恋爱的公式小说。它既不写恋爱妨害革命,也不写恋爱帮助革命。它只描写一群青年的性格,活动与死亡。这一群青年有良好,有热情,想做出一些有利于大家的事情,为了这个理想他们就牺牲了他们个人的一切。他们也许幼稚,也许常常犯错误,他们的努力也许不会有一点效果。然而他们的牺牲精神,他们的英雄气慨,他们的洁白的心却使得每个有良心的人都流下感激的眼泪。我称我的小说做《电》。我写这本《电》时,我的确看见漆黑的天空中有许多股电光在闪耀。
关于《电》里面的人物我不想多说话。这部小说跟我的别的作品不同,这里面的人物差不多全是主人公,都占着同样重要的地位。小说里大部分的人物,都不是现实生活里的某人某人的写照,我常常把几个朋友拼在一起造成了《电》里面的一个人。慧是这样地造成的,敏也是这样地造成的。影和碧,克和陈清,明和贤,还有德华,都是这样地造成的。但是我们似乎也不能因此就完全否定了他们的真实性。
李佩珠这个近乎健全的性格要在结尾的一章里面才能够把她的全部长处完全显露出来。然而结尾的一章一时却没有相会动笔了。这个妃格念尔型的女性,是我创造出来的。我写她时,我并没有一个〃模特儿〃。但是我所读过的各国女革命家的传记却给了我极大的帮助。
吴仁民做了李佩珠的爱人,这个人似乎一生就离不掉女人。在《雾》里面他有过瑶珠,在《雨》里面他有过玉雯和智君,现在他又有了佩珠。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吴仁民了。这就是说他不再是我的那个朋友的写照,他自己已经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人格,获得了他的独立的存在,而成为一个新人了。
高志元也许可以说是不曾改变,他不过显露了他的另外的一面,。但是他的健康的恢复会使人不认识他了。
我说过我是拿那个瘦长的年轻朋友做〃模特儿〃写了方亚丹的。方亚丹跟德不同,方亚丹不像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
虽然慧说他粗暴,其实他不能算是一个粗暴的人,我那个朋友比他粗暴得多。那个朋友对女人的态度是充满着矛盾的。我知道他的内心斗争得很厉害。他在理智上憎恨女人,感情上却喜欢女人。所以有人在背后批评他:口里骂女人,心里爱女人。
方亚丹却不是这样。方亚丹高兴和小学生在一起,或者忙着养蜂。这些事情我那个朋友也做过。所以当我看见他和小学生在一起玩,或者忙着换巢础毁王台、在蜜蜂的包围中跑来跑去的时候,我也会像李佩珠那样地奇怪起来:〃你这个粗暴的人怎么可以同蜜蜂和小学生做好朋友?〃
我那个瘦长的年轻朋友虽然有不少的缺点,但是他和方亚丹一样,是一个有赤子心的人。我〃枪杀〃和方亚丹,我悲惜自己失掉了这样一个可爱的友人。但是那个瘦长的年轻朋友还活着,听说他已经渐渐地治好了玻那么我祝他早早地回到他的蜜蜂和小学生的中间去。
慧这个人我自己也很喜欢。她那一头狮子鬃毛一般的浓发还时时在我的眼前晃动。她不是一个健全的性格。她不及佩珠温柔,沉着,坚定;不及碧冷静;不及影稳重;不及德华率真。但是她那一泻千里的热情却超过了她们大家。她比她们都大胆。她被人称为〃恋爱至上主义者,因为她的性的观念是解放了的。
〃我知道我活着的时间不多了,我就应该活它一个痛快。〃
她常常说的这一句话给我们暗示了她的全部性格。
敏和慧相爱过,但是〃自由性交主义者〃的慧并没有固定的爱人。敏爱过慧,现在还在爱慧。不过现在他已经把爱情看得很轻了。他这个人在三年中间变得最多,而且露出了一点精神异常的现象,使他带着病态地随时渴望牺牲。他正如佩珠所说,是一个太多感情的人,终于被感情毁了。他为了镇静他的感情,就独断地一个人做了那件对于大家都没有好处的事情。
陈清这个典型是有〃模特儿〃的。那是我的一个敬爱的友人,他现在还在美国做工。他的信仰的单纯和坚定,行动的勇敢和热心,只有认识他的人才能够了解。陈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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