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第49章


掘墓工把棺材放进墓穴的时候,拉比对着棺材大声念祈祷文。
“慢慢放……慢慢放。”
萨姆·帕尔和殡葬会秘书搀扶着艾达,她忍不住啜泣起来。她弯腰对着墓穴高声叫道,“莫里斯,你要保佑海伦呀!你听见没有,莫里斯?”
拉比祝福完毕,铲起第一铲泥土往墓穴里撒。
“慢慢放!”
于是掘墓工开始把坟墓四周的松土往下推。泥土纷纷落在棺材上,送葬的人出声哭了起来。
海伦扔了一朵玫瑰花进去。
弗兰克紧靠穴口站着,弯下身去想看清玫瑰花落在哪里,顿时失去平衡,挥动双臂也没稳住身躯,掉了下去,一脚踩在棺材上。
海伦掉过脸去。
艾达号啕大哭。
“快给我滚出来!”纳特·帕尔说。
掘墓工拉了弗兰克一把,他才从坟里爬出来。葬礼给我破坏了,他想。这个世界竟让他容身,他替这世界难过。
最后,棺材上盖满了土,墓穴填得实实的,泥土从上面滚落下来。拉比念了最后一篇简短的祈祷文。纳特搀着海伦的胳膊,陪她离开墓地。
她伤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跟着他走了。
艾达和海伦从墓地回家,路易斯·卡普正站在昏暗的门道里等着她们。
“请原谅我,在这令人悲痛的时刻来打扰你们,”他说,手里拿着帽子,“可是我要告诉你们我父亲没能去参加葬礼的原因。他病了,还得在床上仰面躺五、六个星期。那天晚上他在失火的现场上昏了过去,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有心脏病。他能活下来,真是靠运气。”
“真倒楣呀!”
“医生说,他今后非退休不可,”路易斯耸了耸肩膀说,“所以我看,他不会再要买你们的房子了。至于我自己,”他补充说,“已经找到工作,替一家酒行当推销员。”
他告别后就离开她们家。
“你父亲还不如死了的好,”艾达说。
她们费力地走上楼梯的时候,听到店堂里现金出纳机发出沉闷的叮当声,知道在那里张罗买卖的准是刚才在掌柜的棺材上跳蹦的人。
弗兰克住在后间里,晚上裹着大衣在长沙发上睡觉,把衣服挂在买来的衣橱里。她们母女俩在楼上守丧礼的一个星期里,他继续开门营业。开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除此以外,情况毫无起色。要不是他每星期在现金出纳机里放进三十五元去,铺子早就关门了。批发商看到他把小额账单都付清,就赊销给他。有人路过还特意拐进来对他说,他们对莫里斯故世感到难过。有一个人还说掌柜是唯一赊账给他的店主。他还给弗兰克十一块钱,说是他欠莫里斯的。谁要是问他,弗兰克就对人说,他是在替遗孀经营的。他们都称许他做得对。
他付给艾达每周十二元房租,答应等市面好些再多付一点。他说,等市面好起来了,他说不定会买下她的铺子,但是他没有现钱付一大笔,只能一小笔一小笔分期付款。她没回答他的话。她为今后的生活担心,生怕可能挨饿。她靠他付的租金过活,外加尼克的房租和海伦的工资。这时她自己也找到一个小事,给军服缝肩章。每逢星期一早上,莫里斯的一个同胞阿贝·鲁宾开车送来一袋制服。这活计每个月又给带来二十八到三十元。她极少下楼到店堂里去。弗兰克要跟她说话,就得上楼去敲她的房门。一次,有人经鲁宾的介绍来看铺子,弗兰克很着急,幸好那人没待多久就走了。
他生活于未来之中,等待宽恕。一天早上,他在楼梯上对海伦说,“情况变了。我也不再是从前那样的人了。”
“你总让我回想起许多我要忘掉的往事,”她说。
“你过去给我看的那些书,”他说,“你自己看懂了吗?”
海伦从噩梦中醒来。她梦见自己半夜起床,打算离开家,好躲开在楼梯上等她的弗兰克,哪知他就在昏黄的灯光下站着,抚弄着他那顶式样轻佻的便帽。她一走近去,他的嘴唇动了动,说:“我爱你。”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大叫。”
她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七点羞一刻,她好容易挣扎起床,趁闹钟还没闹就关掉。她脱下睡衣,看到自己的肉体,感到懊丧。真是浪费,她想。她既想要重新做个处女,又想当母亲。
艾达还熟睡着;那只双人床上,这一辈子都是两个人睡的,如今空了一半。海伦梳洗完毕,就把咖啡煮上。她站在厨房窗前,望着窗外后院里一片花开,想到父亲躺在坟墓里动弹不得,心头涌起一场悲痛。她给了他什么呢?做过什么事情使他的可怜生活好过一些?她想到父亲一生委曲求全,事事退让,为他哭了起来。她觉得,她一定要为自己干一番,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否则就会落得和他一样的命运。她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这一点来说,只能靠生活得越来越有价值,她才能使她父亲的一生有意义。她想,她最后说什么也要取得学位。可能要花好几年工夫,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弗兰克不再在过道里等她了,因为有一天早上,她曾经大声问他:“你为什么老缠着我?”这事使他明白过来,他的悔罪行为反而惹她更恼火,他只得罢休。但是一有机会,他总要从糊橱窗纸的窟窿里望她,仿佛第一次看到她那苗条的身躯,小而高耸的乳房,小而圆的臀部,微微罗圈而动人的双腿。她总是一副寂寞的样子。他寻思着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所能想到的,只是给她一点毫无用处的东西,那种东西最后会被丢进垃圾桶。
要为她做些什么的想法,看来和别的念头一样,也是徒劳无益的。直到有一天,他透过裂开的窗纸张见她冷漠地走进屋来,这时他想到一个非同寻常的主意,兴奋得颈背上的毛发都竖起来。他考虑,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帮她满足夙愿,受大学教育。再没有比这是她更想要的东西了。可是,即使她同意让他帮忙——这一点他每次想到总是毫无把握——除了偷,他到哪里去搞这一笔钱呢?这个计划使他越想越兴奋。最后,他一想到有可能办不成,就无法忍受。
他皮夹里一直揣着海伦写给他的条子——告诉他,尼克夫妻俩出去看电影的话,她会上他房间里去,他常常掏出来看。
有一天他又想到一个主意,就在窗口贴了一张广告:“外卖热三明治和热汤”。他想,他可以利用自己烧快餐的经验来促进杂货铺的营业。他找人画了些传单,为新增的商品做广告,还花五毛钱雇了个孩子,叫他到工人聚居的地方去散发。他跟着他走了两条马路,看他是否把传单往阴沟里一扔了事。不出一个星期,一到吃午饭和晚饭的时候就有几个新顾客上门来。他们都说,在附近这一带你能得到专供外卖的热的饮食,这还是第一次。弗兰克还每周一次按照他从图书馆里借来的烹饪书里的配料法,每周试做一次,试做一点意大利焗面和包子。他还学着在煤气灶上烤意式小馅饼,卖两毛五分钱一个。这些意大利面点比热三明治销路好,有不少人来买。他考虑过在店堂里摆一两张桌子,可是地方摆不开,所有的吃食只好供外卖。
他另外也走了点小运。送牛奶的告诉他说,那两个挪威人早就开始当着顾客的面争吵起来。他说,他们赚的钱没有他们预料的那么多。这家铺子如果归一个人经营,还挺不错的,两个人合伙就不行了,因此,双方都想花钱买下对方的股子,把别人排挤出去。吵架吵得佩德森的神经实在受不住了,到五月底,塔斯特终于把他的股份收买下来,开始独资经营。但是他发觉,光要他站那么长时间,他两条腿就受不了。于是在晚饭前后,他老婆只好来帮忙。然而塔斯特无法忍受每天晚上不跟家里人在一起,而这时候别人都已经下班回家了,所以他决定七点半就关门,不再跟弗兰克拚到将近十点钟。晚上他在家的这两个来钟头可帮了弗兰克的大忙。有些顾客很晚才下班回家,还有些主妇直到最后一分钟才想起明天早饭还需要一点什么,他们又上他铺子里来了。塔斯特关门以后,弗兰克曾经到他橱窗外去看过,发觉他不再象从前那样舍得出卖许多特价商品了。
到七月里,天气转热以后,大家自己烧饭的时候少了,更多依靠熟食、罐头食品、瓶装饮料过日子。他卖掉大量啤酒,几种面点的销路也很好。他听说塔斯特也试做过馅饼,但都烤得半生不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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